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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沈培楠保持著他的威嚴和體面,蹙著眉頭,朝八路的駐地越走越快,泛著潮氣的山風撲著他的臉,他抬起手,摸著臉上砂紙似的皮膚,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三十七歲,算不得年輕了,也再不想獨身一人,時間緊迫,戰局嚴峻,他要快點把那小崽子追回來!
兩萬多國軍士兵,鋪開鋪蓋也是浩浩蕩蕩的一大片,山路曲曲折折,好半天還沒走出駐地,沈培楠繞過一棵兩人才能合抱的老樹,聽見營地鬧哄哄的,一隊戰士還沒休息,正列隊集結,一個個噤若寒蟬,一名長官黑著臉,從排頭到隊尾依次排查。
「你們是黨國的軍人,怎麼做偷雞摸狗的事?」那名軍官面色陰沉,昂著脖子喊道:「我聽到山下的老百姓說有人偷了他家的羊,我還沒有上報,如果是咱們的人幹的,立刻主動找我認錯,把羊還回去!」
沒有人答話,大家站姿筆挺,一個個問心無愧的目視前方,沈培楠緩步走過去:「怎麼回事?」
那軍官沒想到遇見長官,嚇了一大跳,立刻抬手敬禮,大聲道:「報告,山腳的老百姓家裡走失一隻山羊,懷疑是我們的人偷的。」
沈培楠正為突圍煩心,聽見這麼窩囊的事,知道是軍糧短缺所致,更加覺得煩躁,礙於身份不能發作,沉聲道:「上報你的長官,各連隊鋪開了查,偷盜惡習,不能姑息!」
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背著手轉頭就走。
他在很鄙夷這種事件,心說抓到罪犯必須嚴懲,等穿過這一片山林,離得八路軍駐地還有八丈遠,就聞見一股讓人直流口水的羊肉香味。
身穿灰色軍裝的士兵圍著篝火坐成一個大圈,柴火上架著大鍋,隱約還冒著熱氣,離得越近,羊膻味越重,大約鍋里煮得就是那隻走丟的山羊了。戰士們一個個臉露笑容,與國軍駐地的陰霾氣氛壓抑截然不同,歡聲笑語不斷傳來,竟像在野炊一般,火光的映照下,三個小兵站在圓圈中間,一唱一和好似在說相聲,這幫士兵也不像士兵,連年軍費匱乏,一大群人穿著打補丁的襤褸軍服,年齡有大有小,配槍也五花八門,沈培楠覺得很憤怒,心說指揮部的高級軍官們無不為了當前局勢愁眉不展,這邊共|黨打著抗日名號,卻聚眾大玩大鬧,像過節一般!他帶兵軍紀嚴明,看不慣這幫八路的做派,一時官威發作,把對莫青荷的愛情拋至腦後,皺起眉頭滿臉厭惡。
「這幫雜牌軍,簡直敗壞黨國軍隊的名聲!」他默默罵道,大步走了過去,剛想把莫青荷揪出來問話,想起今天清晨他說起的什麼節目,就在十來米外的陰影里停住了腳,想看一看究竟演了什麼。
在這不遠處駐紮的一支國軍營隊,看見長官到來,立刻緊張的要起身迎接,沈培楠就乾脆走到他們中間,擺了擺手讓他們噤聲,一起觀看八路軍們上演的小把戲。
這節目也不知排練了多久,形式粗製濫造,內容卻通俗易懂,沈培楠看了一會兒就明白了,這是一出譏諷國民黨對日態度的滑稽劇,三名小兵一個扮演蔣介石,一個扮演投降派漢奸,還有一個說著怪腔怪調的中國話,大約是扮演一名日本特務,三人即興發揮,醜態百出。
八路軍戰士們看得津津有味,不時有人大聲鼓掌叫好,這邊的國軍氣的咬牙切齒,礙於沈培楠在場,誰也不敢說話,那國軍營長站在沈培楠身邊,拳頭攥得嘎巴響,一副要拼命的架勢。
沈培楠氣得滿腔熱血直衝腦門,直後悔今天聽莫青荷抱怨,就嚴令讓士兵們注意言行,不要與八路軍發生衝突,他現在恨不得親自把這幫雜牌軍痛揍一頓,幾步從陰影里走出來,徑直闖進火光的照耀範圍,莫青荷眼尖,率先看見了他,笑嘻嘻的往旁邊一挪:「軍座,來來,過來坐,一起看啊!」
沈培楠站在他旁邊,頓時火冒三丈,莫青荷盤著腿,後背挺得筆直,臉頰被篝火烘的紅撲撲的。節目正演到一個小高潮,扮演蔣介石和漢奸的士兵沖日本人卑躬屈膝,一副不堪入目的奴才相,觀眾入戲頗深,紛紛喝倒彩,莫青荷跟大家鬧了一晚上,完全顯露了年輕活潑的性子,當即站起來,走到圓圈中間,伸手比劃出一個「八」字當成手槍,槍口兩名士兵,扮演漢奸的那位立刻心領神會,抱著他的大腿連連求饒。
「爺爺我怎能容你,今日就打死你們這一干狗漢奸!」莫青荷心情愉悅,氣沉丹田,這一句念白抑揚頓挫,接著以手做槍往上一抬,嘴裡發出「砰」的一聲擬作槍響,漢奸翻著白眼倒地身亡,他又指著「蔣介石」和「日本人」,又是砰砰兩聲,兩人啊的大叫,撲通倒在地上。
「好!好!」大家看的過癮,一起放聲大笑,莫青荷也喜滋滋的走回來,沈培楠滿臉怒容,終於忍不了了,沖莫青荷吼道:「他媽的演得什麼玩意兒!」
「你們……你們這是侮辱政府!」
莫青荷臉上掛著笑,心裡其實知道有點過了,擺手讓大家收攤,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笑著安慰沈培楠:「這兩天士氣低迷,鬧著玩一玩,你別當真。」
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國軍營地:「為了氣氣那個營長嘛,昨天他帶人打了我的兵,今天又罵我們的人是鄉巴佬,到現在還沒認錯吶。」
沈培楠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篝火上的紫銅大鍋,又移到莫青荷的鼻尖,氣得聲音都在發抖:「這就是你們八路對合作的態度?你就是這麼帶兵的?縱容手下偷盜,演這些烏七八糟的玩意蓄意破壞軍隊團結,現在是什麼時候你知不知道,日本人堵在門口,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