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頁

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大家嗷嗷的鼓掌贊同,四營長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大伙兒沒聽過咱們團長的戲吧,那嗓子,地道!」然後看著莫青荷,「團長,給咱們來一段貴妃?」

    莫青荷一擺手:「聽那些鶯鶯燕燕的幹什麼,前幾天我瞧小栓子排了一段滑稽劇,好看的不得了,讓他給大家演一段!」

    營地越說越熱鬧,篝火噼噼啪啪的爆,火舌越躥越高,大家圍成圈子,小栓子清了清嗓子,拉著兩名戰士站到圈子裡,嘻嘻哈哈的演說起來。

    他們這邊鬧得歡騰,國軍指揮部卻一片凝重,他們剛開完一場軍事討論會,互相握手,返回各自的隊伍,沈培楠一直留到最後,兩手撐著桌面,靜靜站了很久,他懷著萬千沉重的心事,仿佛被千鈞重擔壓住了肩膀,一直到孫繼成敲門催他,才如夢初醒般抬起頭,鬆開衣領的一顆紐扣,搖了搖頭,長出了一口氣。

    按照方才的討論結果,他要著手第二次,也應是最後一次背水一戰,但條件仍不成熟,按照他往常的作戰習慣,要麼按兵不動,要麼就應十拿九穩,如猛虎下山全殲敵人。然而按照現在的情況,士兵還沒有徹底從先前那場大規模突圍戰中恢復,彈藥無法維繫,斷糧也在持續消耗部隊的戰鬥力,如果要戰,恐怕最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但他沒有時間了,在這座被重重封鎖的深山裡,晉綏軍的支援已是奢望,再等下去,他的這支精銳部隊會窩窩囊囊的被日軍困死在山裡。

    沈培楠自從軍以來從未遇到這種窘境,感到憋悶和窩火,好似一隻被封在罈子里的爆竹,他突然抬起拳頭,咣的一聲,狠狠砸在桌子上。

    他對孫繼成做了個手勢,淡淡道:「你先回去,我出去轉轉。」

    第89章

    山野暮色四合,最後一絲天光也已經寂滅下去,天空是森冷的青灰色,鋪著灰濛濛的薄雲,大約是要變天,僅有的幾顆星子被冷濕的夜風吹得搖搖欲墜,營地一片寂靜。

    為了保持體力,大片營地都熄滅篝火安靜入睡,哨兵端著槍,站得如同一尊雕塑,也有的在進行長官訓話,隊伍摸黑排成隊列,見沈培楠走過來,急匆匆的敬禮問候。

    沈培楠倒無意巡視,他心中鬱結,專挑人煙稀少的冷清地方走,穿過寂靜的駐地,被冷風一吹,不由生出幾分困獸般的淒涼之感。他突然很想念莫青荷,想念他朝氣蓬勃的眼睛和暖熱結實的身軀,想抱著他的屁股干一干,抵著額頭說兩句情話,再摟著他在被窩裡好好睡一覺,仿佛回到從前,一切重擔都能暫時卸下。

    他停住腳步,轉身朝八路軍駐地走去。

    他不知道對莫青荷該愛還是該恨,要說恨,當初他拋下桎梏,違抗家庭,不管不顧的登報宣布要寵著他的小雀兒,卻遭到了徹頭徹尾的背叛,實打實的恨不得斃了他,如今想起來,還是牙根癢。要說愛,也是真愛,把一張褪了色的小像貼身帶著,每天拿出來看----乾淨清澈的一雙眼睛,交際時是長袖善舞的梨園名旦,回家穿著月白色學生制服,纏著他討論新學的知識,他說什麼,莫青荷都聽得懂,他沒說的,莫青荷也懂。

    沈培楠是個多疑自負的爆脾氣,從小在黨國要員家庭長大,見慣了爾虞我詐和政界軍界種種見不得光的伎倆,生平最厭惡別人跟他拿心眼兒,因此就冷待了杭雲央,莫青荷卻壓根就沒心眼,那時兩人住在北平,沈培楠跟他對桌吃晚飯,一抬頭就看見他盯著自己微笑,目光是發自內心的迷戀和喜愛,他的心就忽然柔軟了。

    莫青荷就這麼闖進他心裡,一名做戲的伶人,一株在初夏的水塘迎風款擺的荷,每次想起戲台的那次相遇,沈培楠總這麼認為。美貌的伶人是花,他的小莫卻尚未開放,是青青的一枚花苞,不芳香,不取悅,孑然一身,高不可攀,在台上款款走著步子。

    戲台是他的天下,他做著自己的夢,看客都是夢裡人。

    沈培楠那晚喝多了酒,但真正讓他醉了的是莫青荷遠遠朝他投來的一瞥,讓他禁不住揣測往後的風情萬種。大約刻骨的愛情就是一場搶奪,原本是一個毫無瓜葛的人,公然霸占了他內心幽獨多年的領地,毫不畏懼的開疆闢土,用一次次赤誠而單純的表白,在那顆快磨礪成鐵石的心裡擠出一片舒適的容身之所,最後喧賓奪主。

    後來斷了聯繫,一仗接一仗的打,駐紮過一座座城市,憋的狠了也在花團錦簇里玩過婊子,幹過兔子,被一名柔若秋水的良家小姐愛慕過,收過她親筆寫來的一封封纏綿悱惻的情書,也想過結婚,但用一個戰事吃緊的由頭又打消了念頭。

    沈培楠沒想到他會一直惦記著莫青荷,都說戲子無義,他也真沒想過,莫青荷還像個傻子,一根筋的等著他。直到一支討人嫌的八路軍出現在他的駐地,莫團長氣勢洶洶的來找他理論,沈培楠看著他充滿力量的一舉一動,感覺在一剎那恢復了青春。

    心裡一片封閉的領地重新被開啟,經歷了多年的沉寂,被塵封的愛情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滾燙又凜冽的徹底湮沒了他。

    他的表情不動聲色,他太會不動聲色,然而心裡著了火,兩人小小的恩怨在時光和生死面前變得不堪一擊,他激動而陶醉,恨不得將那生龍活虎的小兔子揉進懷裡,狠狠的教訓他,占有他,聽他迷戀的叫沈哥,像過去一樣,跪趴在床上分開臀瓣,肯求自己進入。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