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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男人和女人搞,那叫天經地義,再體面的爺們,就算回家跪在炕頭朝老婆求歡,說出去也不過讓人笑話兩句;男人和男人就不一樣,甭管當了多大的官,但凡是被「干」,就讓人打心眼兒里瞧不起。部隊老兵把尊嚴看得比天還大,這會子正牟足了力氣跟國軍死磕,莫青荷不好意思扯人家的後腿。
他倒沒什麼黨派之見,他也激進過,但跟著沈培楠長了不少見識,早就摒除了一切極左的觀念,深以為愛國和愛黨是不一回事,他愛國,看準了國民黨不能成事兒,因此堅定的選擇了赤色陣營,但對主戰場浴血奮戰的國軍,心裡是很尊敬的。
他的猶豫來自另外一方面。
莫青荷背著手,在新搭的草棚里一圈圈的走,感覺胸中一口惡氣沒出來,很想摔點什麼泄憤。
他對沈培楠簡直恨之入骨!恨不得乾死他,再撕開吃了他!吃完把剩下的埋起來,等明年春天長出了新的,再揪下來痛揍一頓,依此循環往復,開枝散葉,生生不息。
對,他當初是當過特務,愛情來得動機不純,可那也是為了國共合作,後來合作成了現實,他的罪過就成了功勞。既然不算罪過,那沈培楠七年不理他就是罪大惡極,更可惡的是,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封信,還是要絕交!
莫青荷很憤怒,見面就痛快地扇了他一個耳光,但仇還是沒報,那一耳光是用沈培楠的一巴掌換的,算不得數。
他想不出辦法,只好假裝失蹤,好在沈培楠職位高,走到哪都有一群領章掛星的人圍在身邊,堪稱風雨不侵,莫青荷一個小小的八路軍團長,輕易還真見不著他。
不過,萬事總有例外。
一大清早,莫青荷就被響亮的報告聲叫醒了,一名國軍小兵跑來傳話,說讓他帶著參謀去山頂開會,共同討論下一步進攻策略,莫青荷躺在鋪滿茅草的熱被窩裡,睡眼惺忪的答應了,爬起來認真梳洗一通就出了門。
他是個挺乾淨講究的人,就算當了多年兵,戲子習氣還是沒完全去除,很注重個人形象,長得又俊美體面,就連旅長出門談事,都格外愛帶著他。
張參謀在前日的戰鬥里腿部負傷,動了個小手術,正躺在床上休養。莫青荷去慰問他,看他實在起不來,就一個人哼著小曲兒,摘了朵小藍花叼在嘴裡,背著手往山上走。
初夏的山間清晨涼爽宜人,鳥聲啁啾,初升的紅日把半面山坡染上霞光,夜裡冷清清的蔓草和樹葉,一下子變得溫暖,陽光是淺粉色的,金燦燦的,沒有被光照到的半片山坡則一片鮮綠,草葉尖兒滴著露水。
沿著小路一路攀登到頂峰,只見稀稀疏疏的一小片松樹林,前面用石頭壘出一道防流彈的矮石牆,到場只有沈培楠和孫繼成兩人,穿著細呢軍裝,被清晨的微風吹著衣角,舉著望遠鏡俯視對面山崗,面容嚴峻,時不時低聲討論幾句。
莫青荷把叼了一路的小藍花扔在地上,幾步登上山頂,繞到兩人身邊:「其餘人還沒來嗎?」
他走路身板挺直,武裝帶扎得很緊,小腿束著綁帶,身軀修長勁韌,灰棉布軍裝偏於軟垂,舊得打了補丁,卻洗得很乾淨,因為人漂亮,硬是穿出了雜誌相片的味道。
莫青荷問完話,兩人卻都沒回答,只是轉過臉盯著他,莫青荷以為起床匆忙系錯了扣子,低頭看了看,發覺一切正常,就無聲的在心裡罵了一句:「嚯,不說話,好大的架子。」
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挺好看,出門前剛用冰涼的山井水洗了臉,面孔端正,仿佛略白了些,愈發顯得眉眼漆黑,眼睛濕潤而多情。
孫繼成不聲不響的把望遠鏡遞給莫青荷,露出堪稱悲壯的表情。
莫青荷以為局勢有變,心裡一沉,接過來認真的遠眺對面山崗,覺得日軍雖然嚴陣以待,但跟昨日也沒有太大區別。
「有什麼新情況?」他觀察了好一會兒,直到眼周捂出了汗水,終於放棄了搜索,摘下望遠鏡,一回頭卻發現孫繼成不見了,只剩沈培楠一個人,在矮石牆後與他並肩站著。
莫青荷突然明白了,倒也不怕他玩花樣,淡淡道:「沈將軍,這是開得哪門子會?」
沈培楠絲毫表現出心思被看破的尷尬,一臉的泰然自若,指了指莫青荷的領章,道:「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這座山里,八路軍聽你這位共產黨的,我的兵聽我這名國民黨的,希望莫團長不要計較個人恩怨,大敵當前,要多來開會聯絡感情。」
莫青荷覺得他這年紀漸長,架子越拿越大,臉皮也越來越厚,心裡很想笑,臉上卻不動聲色:「軍座不計較,這很好。那我也要退一步,咱們一笑泯恩仇,從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往後只談軍情,不談其他。」
沈培楠瞪著他,有點繃不住,臉色一沉就想發作,從喉嚨里憋出一句:「莫青荷!少給我揣著明白裝糊塗!」
莫青荷歪著腦袋看他,滿臉戲謔之色,沈培楠馬上恢復了常態,清了清嗓子:「好,莫團長喜歡,我沒意見。」
說完真的煞有介事的舉起望遠鏡,朝遠處眺望,看也沒好好看,另一隻手的中指關節往石牆上一下下扣,正巧從山谷盡頭開來一輛日本軍用卡車,曲曲折折往山里行進,沈培楠的視線跟著軍車移動,皺緊了眉頭,冷笑一聲:「太平洋戰場已全面失利,還死咬不放,根本是困獸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