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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說罷抄起一隻手榴彈,掄圓了胳膊向下全力一擲,只聽轟隆一聲響,手榴彈在日本兵營地邊緣開了花,戰鬥正式打響了。
莫青荷此生參加過大大小小無數戰役,從來沒有一場比現在更加危急和慘烈,他親率隊伍從土崖向下猛撲,手榴彈如急雨一般投向日軍陣地,還在熟睡中的小鬼子提著褲子往外跑,嘰里哇啦一陣亂叫,就抽搐著被機關槍一排排掃倒在地,刺刀在夜色里閃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寒光,到處是嗖嗖的流彈,沖鼻的硫磺味熏得人要流淚,炮彈在周圍炸響,掀起的滾燙氣浪將人沖至數米高。
轟隆轟隆的炮聲和戰士們的廝殺聲混在一起,每個人都在死亡線上掙扎,每個人都殺紅了眼睛,日軍此時腹背受敵,處處開花,一時懵了神,也無從判斷後方到底有多少八路軍,更說不上指揮和戰略,山坡到處都是人,敵人,戰友,死人,活人。
莫青荷和四營營長藉助坍塌營房的一角做掩護,冒著濃煙和揚塵往前推進,根本睜不開眼睛,他突然感覺背後一陣刺芒,回頭就是一槍,一名日本兵撲通跪倒,他匍匐過去,看了一眼對方的軍銜,竟然是一位佐官。
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炮響,小栓子扛著步槍從一旁跑過,大喊一聲臥倒,飛身把莫青荷撲倒在地,兩人抱著腦袋,滾燙的沙土碎石嘩啦啦往下落,莫青荷摸索著爬起來,只見地上多了一截血淋淋的穿軍靴的斷腳,他嚇得趕忙往身邊亂摸,然後摸到了熱乎乎的液體。
他啞聲大叫:「栓子,栓子!」
小栓子咳嗽著爬起來,滿腦門的血,他摸了一把,往手心一瞧,自己也嚇傻了,哇的就要哭,半天才回過神來:「怎麼不疼?」
「哎,不是我的血!我沒事!」他朝莫青荷大喊,在濃煙里匍匐前進,回頭道:「團長,太危險了,你快撤!」
莫青荷半跪著爬起來:「撤個屁!」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咽下一口滿是沙子的口水,感覺嗓子裡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想起剛才臥倒時咬破了牙肉,用舌頭一舔,痛得直哆嗦,他蜷在一棵老樹後頭,探出腦袋,一槍崩了前面的一個鬼子,回頭大喊:「給我沖!」
一撥又一撥戰士從土崖高處向前猛攻,總數有一千人之多,如利刃般直插日軍身後,硬是撕開了一道缺口,滾滾濃煙里,穿土黃軍裝戴王八盔的日本兵越來越少,周圍都是穿灰棉軍裝的戰士,形成一股洶湧的潮水,朝戰鬥的最前沿猛撲過去!
莫青荷帶著一支小隊艱難推進,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般焦慮的想知道前方的情況,他滿身血水和汗水,眼睛裡一陣陣針扎似的刺痛,然後就發現,所有感官在滾燙的硝煙里都不管用了,他像烈馬似的噴著鼻息,擲出一枚手榴彈,在心裡一遍遍罵道:「媽的,犟驢,你害死我了!」
「這一仗要是贏了,老子拿你下酒,要是輸了……」莫青荷用手指扒著泥土,踢蹬著腿匍匐前進,咬牙切齒的罵道:「我他媽做鬼也不放過你!」
此時,對面葫蘆山的半山坡上,沈培楠徵用的指揮部已經被炸毀了,用得正是莫青荷昨天送來的那一筐手榴彈,隨著三間大瓦房一起灰飛煙滅的,還有無數文件,情報和軍事資料,他打定了主意背水一戰,要麼衝破包圍,要麼殺身成仁!
正當前線炮火紛飛之時,孫繼成滿臉煤灰,一路摸爬滾打回來:「報告!」
沈培楠放著望遠鏡,一把抓住他:「怎麼回事?」
孫繼成滿身熱汗:「小鬼子的後方打起來了,好像是一隊八路趁夜翻過懸崖,正往前沖呢!」
「後面剛開打,又有大約兩個團的八路出現在鬼子右方,速度比咱們還快,咱們第一發炮彈剛炸,前後左右就都打成一鍋粥了!小鬼子憋在中間,快被包餃子啦!」孫繼成的耳膜被炮彈震得嗡嗡響,不知不覺越喊越大聲。
沈培楠隱蔽在一道戰壕里,拳頭攥得喀吧直響,額頭的青筋一條條爆出來,罵道:「又是那個莫少軒!我讓他滾遠點怎麼就是不聽話!早知道昨天就把他斃了!」
他話音剛落,轟隆一聲炮響,一枚炸彈在不遠處爆炸,兩人急忙退進戰壕避炮,一股沖天氣浪撲面而來,彈片,土石,樹枝撲簌簌往下落,再抬起頭時,兩人都灰頭土臉,只剩眼睛閃閃發光,沈培楠呸的吐了口沙子:「繼續開炮,避開那幫八路!」
孫繼成響亮的答應:「是!」
他背著槍,手臂一撐,翻出戰壕就要走,又被一把拉住了,沈培楠拽著他的胳膊,狠狠瞪著他:「鬼子的後方是懸崖,沒有撤退的路,全力進攻吸引火力,給我把那小崽子撈回來,要活的!」
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凌晨時分,炮火聲終於有了沉寂的徵兆。
東方泛起魚肚白,一線金色的曙光越展越寬,太陽跳出地平線,天漸漸亮了。
葫蘆山南麓的一片山中平地,莫青荷抱著槍,背靠一棵大樹坐著,全身劇烈的酸痛讓他一步都無法挪動,二十四小時水米未進,持續高強度作戰,幾乎已經突破了身體極限,在他周圍,一群穿灰軍裝的戰士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陽光照著他們覆著厚厚灰塵的臉,有人艱難的動了動手指,表示還有氣兒。
登上懸崖的那一刻,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放棄了所有退路,一天一夜激戰,他們抱著必死的決心,竟然一路從敵軍後方突破,殺出了一條血路,最後與前線的國民黨軍順利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