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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大鐵門傳來嘭的一聲響,接著是上鎖的咔噠聲。

    有人從外面將門鎖住了,莫青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朝四周環視一圈,這裡的窗戶全被釘死了,光線昏昧,灰塵在門縫透進來的光柱里浮浮蕩盪。

    只剩他一個人了,他不敢亂動,保持著聽覺的敏銳,心情忐忑的等待著。

    然而,不知道出了什麼情況,自從審訊自己的男子離開,外面風平浪靜,一開始還隱約能聽見有人在交談,後來就歸於寂靜,始終沒有人再進入這間屋子。

    莫青荷等了很久,漸漸放鬆了戒備,他沒有辦法扮演昏厥者了,傷口火辣辣的疼痛讓他表情扭曲,膝蓋在水泥地面長久的跪著,已經沒有了知覺,他試圖活動身體,剛一扭腰,只覺得全身的骨骼都像散了架,他猛的咬住嘴唇,勉強沒讓自己叫出聲來。

    一個鐘頭,兩個鐘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好像被徹底遺忘了。

    莫青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狀況,但這半年養尊處優慣了,驟然挨此一頓,身體開始出現種種不適反應,他覺得自己開始發燒,冷得打哆嗦,終於,他在漫長的等待中,不堪重負的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門縫和窗縫已經不再透進光亮了,似乎是晚上,莫青荷睜大眼睛,努力想辨認出對面桌子的輪廓,但眼前是徹底的黑暗,依稀能夠聽見草蟲的鳴叫聲。

    白天的那幾巴掌讓他流了不少鼻血,沒有辦法擦拭,乾結在了鼻腔里,每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鐵鏽味,混合著老房間的霉味和塵土味,以及夜晚特殊的濕涼,是一種被遺棄的味道。

    現在是幾點鐘了?是傍晚還是黎明,是第一夜,還是已經到了隔天?

    莫青荷感到傷口在隱隱作痛,比他失去意識之前要輕了一些,不再讓人難以忍受了,然而更糟糕的感覺開始折磨他,寒冷,飢餓,喉嚨乾渴,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心頭越來越嚴重的焦慮感。

    審問他的人都去了哪裡?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他還要在這裡關多久?

    北平的深秋,入了夜氣溫就急劇降低,寒氣從地面升起,像陰冷的毒蛇,從屋子的各個縫隙鑽進來,吹著他的臉和露在外面的手腕,又從衣裳的破口處往裡溜,一直浸入骨髓。莫青荷的牙齒咯咯打顫,他身上只有一件破的到處都是口子的長袍,那件銀狐披風在來時就被扒了下來,大概早就策劃好了這頓鞭子。

    莫青荷挪動了一下身體,回想著白天的事情,他忽然驚慌起來,近乎絕望的盯著大門的方向。他了解沈培楠的手段,但沈培楠更了解他的伎倆,也許,白天那名審訊者匆匆離開後聯繫到了周公館,而沈培楠決定無視他的一切行為,將他遺忘在這裡,一直等到安排好人手和路線,將他送往南京。

    他想站起來,然而膝蓋跪久了,篩糠似的發抖,根本用不上力氣,他也不敢大幅度活動,怕鐐銬的聲音引來外面的看守,只能輕輕咬著嘴唇,望著眼前看不到頭的黑暗。

    「我很冷,很疼。」莫青荷用低得聽不見的聲音呢喃,他不知道在對誰說話,「我渴了,沈哥,我想回家。」

    他此刻沒了對手,反抗的熱血和激情都冷了下去,在被拋棄的角落獨自面對自己的內心,他懷念著家裡溫暖的被窩和熱騰騰的夜宵,忽然失去了力量,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感覺溫溫熱熱的眼淚流過臉頰,傷心道:「我錯了,我知道做錯了。」

    「你來看一看我吧,就算死,你也來送一送我啊。」他仰起臉,對著黑暗的虛空喃喃自語:「說什麼愛我,都是騙人的,都他媽騙我的!」

    屋裡的某個角落蟄伏著一隻鳴蟲,被這低微的訴求所打擾,突然不叫了,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仿佛萬物都喪失了語言。莫青荷也跟著沉默片刻,然後,他聽見外面傳來異樣的聲音。

    是腳步聲,接著有人喊了一聲,不知是問候還是報警,沒等莫青荷辨認出聲音的來源,忽然,屋子的大鐵門響了,有人拿開了栓門的鐵鏈,將鑰匙伸進鎖孔,輕輕轉動。

    莫青荷抬起頭,他知道從亮處往黑暗的角落看是很不容易的,就沒有馬上裝出昏睡的樣子,而是睜大眼睛,警覺的盯著大門。

    鐵門被人打開了,外面大概月色正好,月光從門外鋪進來,形成雪亮的一條長方形光帶,一個人影靜靜的站在門外。

    莫青荷在一瞬間體會到劫後餘生的快樂,他直覺那是沈培楠,只有他喜歡用這種伎倆,先把人推到絕境,再在最後關頭拉別人一把,輕而易舉的收穫對方的感激。莫青荷禁不住要歡呼,出於警惕,他沒有魯莽行事,而是低下頭,用餘光瞥著門口的不速之客。

    那人慢慢轉過身,月光照著他的臉,把那清瘦俊逸的輪廓描畫的清清楚楚,莫青荷幾乎呆若木雞,他怎麼都沒想到,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的人,竟然是莫柳初。

    「師兄。」他用口型念道,然後就說不出話來了。

    莫柳初急促的走向莫青荷,摸出一根細鐵絲,伸進手銬的鎖孔撥弄,壓著聲音道:「快跟我走!」

    第65章 他肯放我們走!

    咔噠兩聲輕響,手銬的鎖被打開了,莫青荷失去了依託,往前一傾身子,兩手撐地跪在地上,還沒有給他僵硬的膝蓋半分鐘的放鬆時間,又被莫柳初連拉帶拽的拖起來,他踉踉蹌蹌地跑到門口,突然停下來,不安的回頭看了看:「我們就這麼走了,他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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