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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莫青荷沒想到他直接發難,心裡咯噔一聲,好似打翻了一碗滾燙的蠟油,他不由自主的握緊茶壺的把手,臉上仍微笑著,頭也不抬的說:「水谷先生是什麼意思?你是在暗示,我跟師兄共同參與了一起謀殺麼,我們是正經唱戲的人,這話未免太荒謬了。」
水谷一挑眉毛,叉起一塊蘋果送進嘴裡,咬得咔嚓卡擦響,他生了一張秀美的容長臉,笑容儒雅,眼睛卻沒有溫度,面相透出一股獨特的陰狠。
「噢?莫老闆不承認?」
莫青荷拎著茶壺,直了直腰,聲音冷冽而堅定:「水谷先生,你沒有死,我和沈哥都很慶幸,但你真以為這裡是大日本皇軍的軍營,可以由得你張嘴就說胡話?」
這句話帶了威脅的意味,沒有人搭腔,客廳在一剎那變得相當安靜,莫青荷沉默著,他聽到背後傳來水谷咬蘋果的聲音,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小莫。」
「小莫!」沈培楠蹙起眉頭,見他沒有反應,一把按住他的手,道:「仔細,別燙著。」
莫青荷回過神來,定睛一看,發現自己只顧著倒水,那水滿了杯麵,淺淺的往外溢著,桌上已經汪了一大灘水,快流到桌沿去了。
他急忙放下提壺,轉身叫下人來擦拭桌面,沈培楠把他拉到跟前,握著他的手,翻來覆去的檢查有沒有燙傷。水谷玖一注視著他們,終於喪失了耐心,正色道:「莫老闆顯然沒有明白,我並不是在暗示,我是在指證……」
「閉嘴。」沈培楠一抬眼睛,「看一看你的軍銜,我這裡,沒有你說話的資格。」他把莫青荷撥到一旁,往前傾著身子,帽檐壓的很低,兩道冰冷的目光盯住水谷玖一:「你現在是誰養的狗我不知道,但一大早跑來說這些廢話,你真當老子是開佛堂的善男信女?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要談軍事上的事,先派一位夠格的人來,要議論我身邊的人……」他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但還沒等氣氛有任何緩和,突然沉下臉,悶雷似的吼了出來:「有一個算一個,有多遠給老子滾多遠!」
水谷被這一聲雷公吼嚇得往後縮了縮,沈培楠猛的一拍桌子,沖門外喊道:「來人!」
話音剛落,一陣大皮靴踏過地磚的紛亂響聲,客廳的大門突然被撞開,兩排荷槍實彈的士兵沖了進來,門裡門外幾十支槍管對著水谷玖一!水谷在原地站著,白淨的麵皮霎時一片紫漲,他沒想到沈培楠的態度強硬到這種程度,更從未在支那遭此怠慢,感到羞怒極了。
沈培楠翹著二郎腿,往後一倚,淡淡道:「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慢走,不送。」
水谷吸了一口氣,胸中有一股怒氣在橫衝直撞,逼的他要失去了理智,但他不敢真的放肆,他深知對沈培楠這樣不講理的硬茬,示威只會威脅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只有冷靜,冷靜的思考,才能贏得主動權。他回頭望著沈培楠和站在他身旁的莫青荷,按捺著惱怒的情緒,恢復了禮貌的笑容。
「沈師長,我還有最後幾句話,說完了就走。」他轉過身,慢慢的組織言辭,笑道:「雅音會館集會的時間和地點在前一天才確定,就算有人走漏風聲,一天之內,共黨怎麼能策劃如此周密的暗殺?而且,那位喬裝的『我』,根據調查,只是一位拿錢辦事、一直行蹤不定的殺手,並沒有黨派關係。如果不是共黨通過某些渠道,提前知曉了藤原中將要來華的消息,怎麼有時間聯絡到他?」
「最為合理的解釋,就是沈師長身邊出了內鬼,早在藤原中將決定來華時,這裡的暗殺活動就已經在悄悄準備了!」
「當日我在雅音會館遇刺,閉氣裝死才逃過一劫,後來一直在天津養傷,兩個月前,我回到北平,在西山亂葬崗找到了那位喬裝者的屍體。」
沈培楠一直陰沉著臉,對他的話相當不屑,但聽到這裡,不由輕輕抬了抬眼皮。
這個細微的動作被水谷看在眼裡,他心平氣和的往前走了兩步,在沙發落座,溫溫笑著:「屍體是不會說謊話的,那是一位精通易容術的高手。後來,我費盡力氣打聽到了一個叫趙老五的人,又找到了他的居所,但鄰居告訴我,藤原中將被暗殺那天之後,他就失蹤了。」
「當時我還不能確定,老五是否是那位易容者,但就在藤原中將遭到暗殺前夕,有人看見莫青荷和莫柳初在頤和園見面,當天晚上,有位客人秘密去了趙老五的家,卻被路過的街坊認了出來,莫老闆一定知道,那名客人正是你的師兄,北平城的紅角兒莫柳初。」
他的一番話夾雜著日語和不通順的文法,大家聽得雲裡霧裡,但當最後一句話說出口,不僅沈培楠猛然抬起了頭,就連門口的士兵也一片譁然,一起轉過臉,數十雙眼睛齊刷刷盯住了莫青荷。
莫青荷的額頭滲出冷汗,他怎麼都沒想到,柳初竟然會大意到親自去找趙老五,而自己一直隱匿的身份,因為這樣一個淺顯的錯誤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一點餘地都不留!
他站在沈培楠身後,身不由己的扶住了他的肩膀,想要汲取一點力量,但沈培楠拂開了他的手,輕輕道:「寶貝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給我一個說法。」
莫青荷盯著他領口的一枚金色紐扣,指尖開始發顫,在這場對峙中,他第一次感到了無措和恐慌,他意識到,這個水谷有備而來,也許就在同一時刻,柳初已經遭到了控制。但莫青荷明白,他是整條聯絡線的核心,一旦他出現問題,柳初,李沫生,李沫生的上線,北平的地下組織,所有人都會遭到國民黨和日本人的聯合瘋狂搜捕,越是這種時候,他越不能亂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