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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雲央比莫青荷晚進戲班子半年,每到年根,跟莫青荷一起裹在被子裡,看著窗外飄落的白雪,眼巴巴的盼著家人來接,盼著盼著,就長大了。
莫青荷好聲好氣的哄了他一會兒,掛了電話。
一下樓就看見沈培楠穿著那身酷似日本浴衣的黑色灑小竹葉睡袍,舒服的翹著二郎腿,陷在沙發里,仔仔細細的翻看手裡的一沓相片,小黃貓蹲在他腳邊,心安理得的享用屬於它的半條魚。
莫青荷一屁股坐到沈培楠身邊,好奇的湊過去,只見他手裡捏的是從阿娘的遺物里找到的幾張發黃的黑白照,三四歲的一名小男孩,呆呆的抬著腦袋,穿開襠褲,趴在床上,露出柔軟的小屁股。
莫青荷刷的紅了臉,一把搶過相片,想起白天大雜院的情景,禁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沈培楠懂他的心事,張開手臂把他攬進懷裡,莫青荷枕著他溫暖的胸口,低聲道:「謝謝你。」
沈培楠不大自在,躲開他的視線,淡淡道:「肉麻。」說完推開莫青荷,緊了緊腰間的衣帶,起身在餐桌邊旁拉開椅子坐下,問道:「誰的電話,講了這麼久?」
莫青荷說是陳寓,雲央喝了點酒,越說越囉嗦。
沈培楠皺了皺眉,隨口道:「陳先生最近跟一位姓白的舞女打得火熱,我晌午約戴先生見面,還撞見他們在一起吃飯,難怪你那位師弟心裡不痛快。」說罷招呼老劉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呷了一口,道:「沒想到杭雲央這麼個人,對陳先生倒是真心。」
莫青荷拈著湯勺盛牛骨湯,聞言手一松,勺子噹啷一聲滑進了湯盆里。
沈培楠見他面色有變,補充道:「你別跑去告密,那位白小姐和日本人關係很好,專跑航運走私,我瞧著陳先生與她結交,大約只是生意問題。」
莫青荷噗嗤一聲笑了,用餐巾擦了擦手,道:「用不著我告密,他心裡有數。你們打著應酬的名號,一個接一個的跟戲子演員鬧緋聞,我們呢,在公眾面前總要做出高不可攀或者清白自守的樣子,實際上,自然是要跟儘量多的人周旋,否則哪裡負擔起大筆的生活開銷?雲央不是那麼死心眼的人。」
沈培楠聽他說話,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在交際場上,能找到一位長期的冤大頭是很不容易的,更別提所謂的忠貞和長久,現在密斯特陳把他當成心頭肉,又養得起他,雲央倒好像很不快樂。」他嘆了口氣,望著窗外晃動的樹影,搖頭道:「我真不明白他了。」
沈培楠聽到「冤大頭」三個字,表情一僵,把餐叉噹啷一聲扔在盤子裡,冷著臉道:「莫青荷,我為你淋了一天的雨,你說這些,你是打算氣死我作為回報嗎?」
莫青荷跟他面對面坐著,說了句別鬧,接著放下刀叉,十指交叉,憂鬱的支著下巴。
這個動作是沈培楠在思索時常用的,被他借了來,有些裝老成的意味。
沈培楠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黑,莫青荷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有顧及對方的想法,嘆道:「我在想,出賣色相的感情是不長久的,尤其當兩個人之間地位相差懸殊,其中一方少了牽制,就更談不上忠貞。所以無論眼下關係如何,都要保持人格的獨立,這樣,即便感情最後破裂了,也沒有損失太多。」
沈培楠忍無可忍,把盤子往前一推,繞過餐桌,大步朝莫青荷走來,邊走邊咬牙切齒道:「這又是你在學校學的新玩意?你給我聽好了,老子花大價錢養著你,你就是老子的私有財產,再放這種狗屁,小心我一頓鞭子抽死你!」
吱嘎一聲,沈培楠把莫青荷連人帶椅子拖了出來,兩手從他腋下伸過去,拎麻袋似的把他往上提,冷不丁按在他腰眼上,莫青荷啊的叫了一聲,一邊笑一邊喘氣,轉身勾著沈培楠的脖子,就勢往他身上一跳,兩條腿夾著他的腰。沈培楠托著莫青荷的屁股,不解氣的在他的臀上拍了一巴掌,低頭與他親吻起來。
老劉取水果回來,看見這一幕,嗨嗨的笑著退到一旁。
兩人正親的盡興,二樓走廊傳來叮鈴鈴一陣響,清脆的電話鈴聲劃破了夜晚的寂靜。
沈培楠放下莫青荷,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老劉上樓應答,回來時表情不太自然,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陣骨節牽動的喀吧細響,莫青荷望著沈培楠交叉的十指和手背暴起的青筋,心說沒有一件好事是可以長久的,這一晚上難得的清淨,還是到了頭。
電話是沈培楠所屬的戰區司令部直接打來的,轉達了一個消息,日本軍方不知從何處得來新的情報,要派專員重新調查當日藤原中將和川田中佐遇刺身亡一事,絲毫沒有過問沈培楠是否應允,私自決定要在明天上午登門拜訪,而那位所謂的特派員,竟然囂張到連姓名都不肯留。
沈培楠越聽臉色越難看,等老劉轉述完具體時間,咣當一聲,一拳硬生生砸在桌上:「共黨策劃的暗殺,讓日本人去找赤黨算帳!都打死正好,找老子有屁用?你告訴他們,狗急了也會跳牆,不要欺人太甚了!」
沈培楠惡狠狠的說了句不見就要走,老劉急忙追趕,一個勁表示汪院長已經跟日本方面通過電話,沒有商量的餘地,沈培楠停下腳步,拳頭攥得喀吧直響。
莫青荷的心臟狂跳起來,他心裡很清楚,對藤原的暗殺行動由自己策劃,因為沈培楠對趙老五的有意包庇才沒讓日本人繼續追查,但刺殺者已經死無對證,共產國際也已經通電承認,根本不存在翻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