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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當年她生他,沒本事養他,現在他有了本事,他得孝敬阿娘。

    他翻身下床,打開床頭的檯燈,從床底拖出一隻上了鎖的皮箱,從裡面取出一隻只不同大小的絨布盒子,依次打開,放在床上逐一檢視。

    一掛雪白圓潤的珍珠,一隻熔了兩支鳳釵才打出來的金鐲子,一掛精光四射的鑽石項圈,翠綠的翡翠戒指,用小鑽石鑲成託兒,三四副金耳墜和幾條金項鍊,都是女人的首飾,他自個兒賺錢買的。除此之外,還有銀行的存款本子,莫青荷算了算,除了他交給杭雲央置房子的五千元,他還有七八千的存款和一些漲勢不錯的股票,足夠一名普通階級的女人在北平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他一邊把東西用紙盒包好,一邊想著,這是他欠著阿娘的,如果阿娘過的不好,他就要替阿娘養老,如果阿娘又嫁了人,過的富貴,或者嫌棄他名聲不好不肯相認,他就只留個紀念,遠遠看一眼,絕不打擾阿娘現在的生活。

    莫青荷打好一隻包裹,又打開柜子,從壓箱底的玻璃匣里一匹匹找衣料,看來看去,始終覺得太過年輕了,又都放回去,盤算著一早就出門,去綢緞鋪挑些最好的料子做見面禮。

    他翻箱倒櫃的收拾細軟,不知不覺外面的天已經亮了,沈培楠有公務在身,在床上躺了兩個鐘頭就換衣服出門,走到莫青荷的房間門口,聽見動靜就推門進去,穿過小客廳,瞧見行李箱敞開著扔在地上,首飾細軟擺了一床,不禁啞然失笑。

    「大清早的翻箱倒櫃,是要離家出走?」沈培楠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揀出一隻金戒指,拉著莫青荷的手要往上套,笑道:「我可不記得你喜歡這些小娘們的東西。」

    莫青荷覺得受到輕視,把手往回一抽,一隻只合起絨布盒子。

    沈培楠看見這一堆東西,早明白了個大概,又拿起一隻沉甸甸的金鐲子掂了掂,沉吟道:「如今稍洋派些的人家都不興這個了,我下午早一點回來,帶你去洋行挑只好的女士手錶。」

    他在屋裡環視一圈,見床頭堆滿了一匹匹的顏色衣料子,又道:「衣料不帶了,先去看看你那位阿娘是怎樣的人。」

    莫青荷望著沈培楠,點了點頭,趁他轉頭的時機,輕輕擦了下眼角,問道:「她過的好嗎?」

    沈培楠道:「我昨天在濟南剛接到戴先生的電報,還沒有來得及問他,今天中午有飯局,等見面談過了再說,你別忙著收拾東西,免得禮輕了讓人笑話。」

    莫青荷笑了,擺弄著珍珠項鍊的搭扣,抿著嘴道:「都當像你家一樣家大業大嗎,什麼禮輕了,真是過慣了好日子不知民間疾苦,要不是走投無路,誰會把兒子賣去唱戲?」

    他說話時難得沒有張牙舞爪,密匝匝的睫毛垂下來,文文氣氣的好看,沈培楠靜心看他,這才覺得十幾天不見,自己是真想他了,想聽他磨磨牙,抱著他的小屁股干一干,幹完睡上一天一夜,但不行,身上這股勁不能泄,得趁熱打鐵,先把跟山東那幫舊軍閥的事處理完,因此即便這小雀兒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被冷落了的委屈味兒,他還是顧不上他。

    沈培楠摸弄著莫青荷的鬢角,低聲道:「要是過的不好,你也別花錢另外安置了,接回家來住吧。」

    莫青荷驚得一下子轉過頭:「那不行,捧戲子連人家的老母都帶回家供養,傳出去讓人笑話。」

    沈培楠看了一眼手錶,發現時間來不及了,站起來往莫青荷的腦門推了一把,皺眉道:「不開竅,你都不唱了我傍什麼戲子,老子這是養老婆。」

    他說完把手裡把玩的一隻金鐲子扔給莫青荷,頭也不回的就走了,莫青荷坐在床邊,往前傾著身子,兩隻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好像在發呆,唇邊一條笑痕卻逐漸加深,最後終於忍不住,咧著嘴嘿嘿笑了出來。

    莫青荷算好了時間,上午在家補覺,吃過午飯收拾東西,特意換了一身不帶一絲風塵氣的深灰色毛呢西裝,罩著薄薄的長風衣,像個在公務衙門辦事的專員,禮帽一壓,誰也認不出他,打扮好了自己,坐在客廳里專心等沈培楠回來。

    雨越下越大,正午剛過,突然打起了雷,閃電火龍似的劃破晦暗的天空,老劉跑去後院收鳥籠,回來的時候長袍全浸透了,大葵花鸚鵡受了驚,一個勁在籠子裡拍翅膀,老劉抹著臉上的水,一個勁感嘆:「今年的雨水可不得了,入了秋這個下法,恐怕得澇一陣子。」

    窗外大雨滂沱,成了白霧,隨風一陣陣的飄,什麼也看不清了,小黃貓害怕打雷,像一貼胖乎乎暖絨絨的膏藥偎在莫青荷懷裡,晃悠著尾巴,怎麼扯都扯不下來。

    雨霧深處駛來一輛轎車,車輪子劈開水花,在院子裡停了下來,司機沒動彈,沈培楠卻親自跳下車,三步並作兩步兩步走進客廳,拉著莫青荷就往外走,小黃貓被甩到沙發里,憤怒的喵了一聲。

    莫青荷見沈培楠的肩膀就被雨水打濕了大半,急忙道:「下這麼大的雨,改天再去吧。」

    沈培楠表情嚴肅,一邊大步走一邊催他:「快走,來不及了。」

    莫青荷拎著一隻只紙包,幾乎被沈培楠一路擰上汽車,車子冒著暴雨和一聲聲悶雷,淌著水向東開去,馬路上空蕩蕩的,偶爾有一名來不及避雨的行人,被大風吹得歪歪扭扭。越往東走路越窄,街市也越來越擁擠破敗,汽車行至德勝門大街,在路邊停下了,司機回過頭,無奈道:「師座,不能再往前開了,前面積水起碼有二尺來深,非得淹了咱們的車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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