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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雲央還要說話,莫青荷嘆了口氣,起身把他按在座椅上:「你替我打,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我親自去請一趟柳初。」
他說完就往外走,杭雲央站起來要送他,莫青荷轉身接過他手中的香檳杯,把剩的半杯酒一飲而盡,做了個留步的手勢,對聽差喊道:「準備車子,去雲間戲園。」
聽差正靠在門廳,瞧著滴滴答答的細雨打瞌睡,聞言急忙送來一條披風給莫青荷繫上,又撐起傘,一路送他出了門。
北平的秋天,一下雨就給人以淒涼之感,路人被風吹得縮著脖子,馬路兩旁的銀杏樹仿佛在一夕之間黃透了,一陣風吹過,樹葉嘩啦嘩啦的往下掉。
莫青荷坐在汽車后座,把車窗開了一道縫,額頭抵著窗玻璃發呆,汽車夫聽見呼呼的風聲,回頭笑道:「少爺,你關一關窗,當心雨水冷著你。」
莫青荷沒搭腔,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那外面的雨像要印證司機的話似的,被秋風卷著,一股股往車裡飄,把他的肩膀澆濕了一大片,冷冰冰涼津津的。
他想,他遲早要面對柳初的,儘管他一直試圖迴避,希望借著家裡人多熱鬧,讓柳初來湊一湊牌局,自然而然的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但他知道柳初不肯,柳初從小替他打架,護他愛他,一口乾糧要分他一半,這份情意,用社交場上的手法去糊弄,是作踐了他,也對不住兩小無猜的那份心。
現在沈培楠不在家,是最好、可能也是唯一的時機。
雲間戲園離前門不遠,建於清末光緒年間,距今已經有三四十年的歷史了,莫青荷十七八歲時和莫柳初搭檔,曾經當過這裡的台柱子,後來因為戲園太舊太窄,根本容納不了越來越多的戲迷,他倆就改了地方,去了全北平城最大的百花大舞台,這座戲園子,少了兩位名角兒的支持,也就慢慢冷清了。
誰料到,莫柳初養好腳傷後,哪兒都不去,偏偏選了這一家來公演。
汽車離戲園還有一段距離,莫青荷叫住司機,把車子停在一條小巷子裡,也不叫人跟隨,自己撐著雨傘,從街邊沒過腳背的雨水裡淌過去,在戲園門口停了下來。
日頭明顯短了,剛過點鐘,天已經有了要黑的徵兆,半昏半明,像一張漸漸被被抽乾血的臉。戲園門口是一條馬路,路人三三兩兩的踱步過去,有的朝里瞥一眼,面無表情的又走了,也有的一臉不耐煩,咒罵著陰沉的天氣,莫青荷怕被人認出來,背過身假裝去看一張淋透了的大海報,腳下猶猶豫豫,盤算著等見了柳初,該如何開口。
背後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幾句京腔的調侃飄在莫青荷耳朵里。
「不是我說,莫老闆這一陣子的戲是真不行,說不出哪兒不好,可往那一站,就覺得缺了點兒精氣神!」
另一個聲音接道:「我瞧著吧,自從莫青荷傍上沈師長,宣布不登台了,莫柳初就跟被抽了骨頭似的,那戲唱的,一天比一天沒勁兒,要不是朋友給了兩張票子,我都不願來……」
「呦,被你這麼一說,我聽著還有點爭風吃醋的意思?」
「嗨!這世道,跟當兵的爭,那叫自取其辱……」
兩人嗨嗨笑了一陣,並肩走了進去,莫青荷站在門廳,指甲死死掐著掌心。
等背後的腳步聲聽不見了,莫青荷抬起頭,這才發現眼前的《玉堂春》的大海報里畫的是正是柳初,袍帶小生的扮相,身姿頎長,抬起手指點著一個角落,面容儒雅而俊秀,但海報淋透了雨,濕噠噠的褪了色,畫中人失了英氣,顯得有些落寞。
莫青荷一橫心,轉身大步朝門內走去,小夥計站在門口,一見來了客人立馬打躬作揖,抬頭看見是莫青荷,嚇了一大跳,指著他,結結巴巴道:「您不是,不是……」
莫青荷掏出五塊錢打賞,沖他搖了搖頭,夥計立馬樂開了花,掀開帘子,高聲朝里叫著:「您裡面請!」
戲園子裡昏昏暗暗,飄著一股木頭的腐味兒,莫青荷找了個位置,剛剛坐下,戲台子一圈電燈泡忽然亮起來,鑼鼓咚咚鏘鏘的敲,一幫跑龍套暖場子的孩子依次翻跟斗跳上台,各個舞刀弄槍,演一出打打殺殺的熱鬧戲,台下稀稀拉拉幾聲叫好,莫青荷回頭一看,後頭的座位都空著,二樓的包廂幾乎沒有人,滿打滿算,也就是上了六成座兒,戲園子老闆倚在門口嗑瓜子,臉色陰沉沉的。
這情景讓他很是詫異,想當初,他和柳初在這裡搭戲,離開場還有整兩個鐘頭,台下滴滴答答的就滿是人,坐著的站著的,人疊著人人擠著人,捂出一身臭汗還眼巴巴的等,在後台就聽見座兒裏海了去的叫好聲和吆喝聲,哪曾有現在的冷清?
伍素雲扮的蘇三出了場,莫柳初扮的王金龍也出了場,莫青荷遠遠的坐著聽,一邊無意識的轉著手指上的鑽石戒指,抬手叫住路過的茶水博士,低聲道:「等散了戲,讓柳初在後台等我。」
茶水博士早注意到他,熱情的應了一聲。
柳初的戲是真大不如從前,莫青荷是行家,師兄哪兒出錯,哪兒不對味他一眼就挑的出來,起先還在心裡記著,等著過會子提醒他,但聽著聽著就不記了,太多了。
好容易散了場,大家搖著手往外走,莫青荷逆著人群往裡走,跟著一個剃了禿瓢的小龍套到後台,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面傳來戲園子老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