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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沈培楠想了想,說:「行,回去收拾東西,後天走。」
莫青荷打了個愣:「後天?」
沈培楠皺起眉頭,思忖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嗯,明天沒有空,我要想辦法去給你崇拜的那位少帥送一點口風。」
莫青荷猛的抬起頭,怔怔的看著他,沈培楠見他又露出這樣愣了吧唧的表情,往他的腦門推了一把,莫青荷摸著腦袋,咧開嘴笑了。
他跟在沈培楠後面,沿著茶園的小道往小院走,聽著山間的鳥鳴和茶歌,忽然感到無比輕鬆,他不知道這種卸下一個沉重包袱的感覺從何而來,思來想去,大概是由於剛才聽到的推測,他想,如果東北軍方面真的有所動作,他現在所過的這樣矛盾而痛苦的日子,快要告一段落了。
由於確定了歸期,在沈家的最後一天不算難熬,第二天中午,全家用一頓家宴給沈培楠送行,除了家人之外沒有宴請其他賓客,沈立松和曼妮還是互相陰陽怪氣,沈老太太來打了個照面,照例旁敲側擊的數落了莫青荷一頓,飯後沈飄萍請客打八圈,莫青荷心情很好,手氣極爛,一下午的時間,笑嘻嘻的輸了半年的零用錢。
他其實有些害怕遇見沈飄萍,李沫生讓他注意這位沈家四小姐的動向,但莫青荷深知同一家庭的成員卻屬於對立黨派的痛苦,出於私心,他決定迴避這項任務,他覺得這件事本身不太地道,因此也沒有太多負罪感。
兩天後的下午六點半,他和沈培楠走出前門車站,乘汽車返回周公館,家裡胖乎乎的小黃貓,已經在門廊下等候多時了。
第53章 玉堂春
秋天來的很快,莫青荷從杭州回來之後,北平下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雨,馬路上到處積著雨水和泡爛了的梧桐葉子,天氣一下子涼了起來。
在沈家住的幾天讓莫青荷精力透支,回到家簡直如蒙大赦,不管老劉怎麼催,他都要抱著枕頭睡到晌午,吃完了午飯就換上一身白竹布衫子坐在書房裡,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讀書。原先他很忌憚沈培楠,現在有沈家一大家子人作比較,他覺得沈培楠堪稱和藹又慈祥,因此每次沈培楠出公務回家,軍裝筆挺的站在莫青荷床邊指責他太過懶散,他連眼睛都不睜,嗯嗯啊啊的敷衍一陣,實在躲不過去就把臉埋在枕頭裡悶頭大叫:「劉叔,師座回來了,替我招呼著。」
沈培楠遭遇貼身秘書罷工,氣的牙痒痒,掀開被子把他從床上撈起來:「小兔崽子,當我現在治不了你了麼?」
莫青荷睡眼惺忪,全身重量都壓在沈培楠的胳膊上,雷打不動的繼續裝死,哼唧道:「別吵別吵,天高皇帝遠,讓我再睡會兒。」
他倆走的這幾天,小黃貓沒人搭理,天天趴在沙發上跟劉叔瞪眼,早就悶壞了,莫青荷一回來,它玩鬧的興致和食慾都恢復了,每天雄赳赳氣昂昂的在洋樓里巡視,沒事還要去後院探望那隻大白葵花鸚鵡,伸著爪子朝它喵一會兒,頗有一家之主的自覺性。
等莫青荷在家修養了三四天,打算回歸正常軌道時,沈培楠卻接到一封命令,調到山東出差去了。
沈培楠一走七八天,莫青荷閒得無聊,每天聽完課就喊杭雲央和幾個梨園行相熟的朋友來打牌,雲央是個最不甘寂寞的人,立刻響應師哥的號召,周公館一時花團錦簇,電話鈴響個不停,門口的馬路停滿了人力車,車夫們冒著雨,等著接各位老闆的生意。
戲子一多就免不了要唱戲,莫青荷的朋友都是北平城的紅角兒,各有各的戲迷和班子,平時難得聚到一起,這一下子來了個全。愛聽戲的名士們心癢難耐,一個傳一個來湊雅集,周公館的後院闊朗,雨打海棠,弦索相合,名伶妙音,堪稱一道亂世熱鬧景兒。
後院由杭雲央主持著正唱一出西廂,缺個張生,偏偏在場的角兒裡面沒有唱扇子生的,莫青荷在客廳打牌,杭雲央穿著一身白西裝,一手夾著一根極細的菸捲,另一手端著一隻香檳杯,搖頭擺尾的走過來,靠著莫青荷的椅背,笑道:「師哥,今兒柳初是又不來了?」
莫青荷忙著摸牌,抬了抬頭:「差的人剛走大半個鐘頭,再等等,說不準一會兒就到了。」
話音剛落,一名聽差舉著傘,從前院一路小跑進來,濕透的褲管卷到膝蓋,他在門廳站了一會兒,使勁甩了甩傘尖兒的水珠子,走到客廳,對莫青荷欠了欠身:「少爺,莫老闆說晚上在雲間戲園有場戲,就不過來了。」
莫青荷還沒說話,杭雲央聽完,仰脖一口將香檳喝下一半,輕哼道:「呦,柳初師哥這是什麼意思?天天請,天天不來,是真就忙成這樣,還是嫌咱們這裡侯門酒臭,不屑來相就了?」說完斜著眼望著莫青荷,青荷不理他,自顧自盯著牌,將一張九筒從剛壘的長城上划過去,挑了個位置啪的一放,道:「別亂說,柳初不是那樣的人。」
杭雲央繞到他跟前:「不是那樣的人是哪樣的人?師哥你老替他說好話,你不知道,前天我和宗義去聽戲,在戲園子門口碰上他,本想說兩句話,結果他看見我轉頭就走,好讓人沒面子。」
他抱怨個不停,兩道秀眉蹙成個小疙瘩,夾著菸捲的手搭著莫青荷的肩膀,不依不饒道:「師哥你說他是不是死腦筋?」
莫青荷被他纏的沒辦法,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笑道:「你這張嘴,怪不得陳先生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