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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莫青荷想,他們需要這樣的力量,需要一個新的信念,無論它是對是錯,是善良或罪惡,是不是空頭支票。生活越痛苦,人們的心越是掙扎,這種信念就越發強大,最終將以摧枯拉朽、雷霆萬鈞之氣概將一切焚毀,國民不需要思考,也沒有能力思考,國民不需要表達感情,生活也已不允許他們表達感情,他們只想張開雙手,滿懷虛無縹緲的憧憬,迎接一場浩蕩變革的到來。

    茶園的小徑傳來腳步聲,莫青荷瞥見沈培楠的身影,沈疏竹不情不願的跟在後面。

    他顧不上陸婉儀了,起身撫平身上的衣褶,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去,穿過散發清香的龍井茶蓬,像在北平時一樣放鬆自在的撞進了沈培楠的懷裡,小徑路窄,沈培楠沒站穩,連帶著沈疏竹一起,嘩啦啦的栽進了樹叢里,落了滿頭滿臉的茶樹葉子。

    沈培楠坐起來,看著一臉無辜表情的莫青荷,氣的抬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把,罵道:「小崽子得了失心瘋嗎!」

    莫青荷笑嘻嘻的把他倆一一拉起來,突然看見沈培楠手裡拎了好幾個油紙包,還有一條碩大的鮮鯉魚,嘴巴一張一合,他驚喜的眨巴了兩下眼睛,搶過魚道:「西湖醋魚!」

    沈培楠把他一把扛到肩上,莫青荷拎著撲騰的魚,他扛著撲騰的莫青荷,大步往小屋走去,沈疏竹拍了拍屁股沾的泥土和茶樹葉子,低罵了句莫名其妙,滿臉不耐煩的跟在後面。

    第52章 你看看我養的人,天天以貶低我為樂趣

    中午的飯食全是當地小吃,堪稱相當豐盛,沈培楠拎來的一條鮮魚真的被做成了西湖醋魚,此外還有買來的炸年糕,小餛飩,糖拌藕片和糯米雞,四人聽著風聲和樹聲吃午飯,格外愜意。

    只是這一頓飯的兩位主角卻並不快樂,沈疏竹不肯遷就陸婉儀,陸婉儀的神色也只是淡淡的,無論莫青荷怎樣發揮他交際場的天賦左右逢源,兩人就是互不理睬,一副要決裂的架勢,還要動不動把夾在中間的莫青荷當做出氣筒擠兌兩句,後來他也不肯說話了,小屋裡只有筷子碰到碗碟的輕微聲響。

    吃到一半,沈培楠終於被飯桌上的尷尬氣氛磨沒了耐心,啪的一摔筷子站起來,剛要走,看見角落的一隻進口無線電收音機,就走過去擰開了開關。

    屋裡有了一點聲音,氣氛緩和多了,莫青荷不再管對面鬧彆扭的一對男女,低頭吃自己的飯,筷子撥拉著碗中的米飯,思緒飄出去老遠。

    他這兩天一直在想黨派的矛盾,想來想去不明白,就嘆了口氣,心說好在組織正忙著兩黨結盟,李沫生對他說過,只要代表們洽談成功,兩黨達成共識,為了表達誠意,許多地下工作者的任務都將暫時轉入休眠,他和沈培楠就能歸為統一戰線,也就可以緩一口氣了。

    他對著盤裡的魚肉發呆,突然聽見無線電里傳來一則消息,嗤嗤啦啦的電波聲太重,聽不清楚,隱約是說南京政府組織部的一名官員涉嫌通共,已經被逮捕查辦。

    莫青荷的心撲通跳了一下,一邊佯裝吃菜,一邊豎著耳朵聽收音機里的動靜。

    消息播報的很簡略,具體過程都沒有提及,沈培楠皺了皺眉頭,想起了另一樁事,隨口道:「這兩天倒有一件趣聞,聽說張副總司令要被調往廣州了。」

    他說的很輕鬆,莫青荷的手一抖,險些把筷子摔在地上。聽李沫生說,張學良是主張積極抗日的,今年正跟西北紅軍打的火熱,兩黨結盟近在眼前,怎麼會在近期內突然傳來調職的消息?

    他竭力保持著臉上的平靜,問道:「為什麼?」

    「通共。」沈培楠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東北淪陷讓他損失慘重,在西北好不容易才站穩腳跟,結果鬧出這麼一出,東北軍無糧無餉,這一走就徹底完了。」

    莫青一把攥住沈培楠的手腕,駭然道:「那不能,那一定不能,這個時候通不通共有什麼要緊,為這種事自損實力,這不是東北軍要完了,是全中國都要完了!」

    他吃不下飯了,心想必須快些回到北平,這個消息比所謂監視沈家人和拉攏沈飄萍要危急百倍,他必須用最短時間向李沫生傳達,通知西北方面早做準備。

    沈培楠卻絲毫不擔心,不緊不慢道:「你急什麼,老蔣這是自作聰明,東北軍是舊軍閥出身,混的再慘也只認姓張的當頭兒,老話說窮寇莫追,老蔣把他們逼急了,到時候有他好看。」

    莫青荷想問他這件事有幾分可能性,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知道他是不喜歡被人質疑的,只好把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把筷子往桌上輕輕一磕,沉默了一會兒,嘆道:「到這時候了,委員長還要跟共黨死磕到底,我真不知道是為什麼。」

    沈疏竹的目光在兩人臉上各自巡視一圈兒,對他們的話題有些反感,道:「好好的吃一頓飯,你們又要談政治?」

    沈培楠壓根沒理他,對莫青荷低聲道:「東北和華北早守不住了,東南邊從上海沿長江一路打到重慶也不是難事。如果戰局不利,中國往後可能就只剩下西北和西南,都是共匪的地界兒,現在東北軍要扶持共黨,要和他們結盟。」他用筷子的末端輕輕敲了敲桌子,「臥榻之側怎容他人酣睡,這是要掏老蔣的心窩子。」

    莫青荷對結盟一事一直充滿信心,聽沈培楠這麼說,頓時沮喪極了,他一點胃口也沒有了,去打了一盆水,把兩隻手洗乾淨,又把手絹浸濕,擰了個手巾把子遞給沈培楠擦手,從背後晃著他的肩膀,像要排解心裡的煩躁,一會兒捶兩下一會兒掐一把,直到把沈培楠折騰煩了,嘖了一聲,摟著他的腰,道:「你還挺喜歡那位張副總司令,怎麼,瞧上人家是美男子麼?他倒也愛聽戲,要不然我把你送他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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