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頁

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沈培楠卻想起另一件事,皺起眉頭,對莫青荷道:「小莫,你記得你那位雲央師弟的姘頭嗎,叫陳宗義的。」

    莫青荷點頭說記得,沈培楠淡淡的嗯了一聲,道:「記不記得我說他後台很硬,一直在天津租界和上海港跟日本人做航運生意,還替我購買過軍火?」

    「他的後台就是蔣陳宋孔中的陳家,他一直說自己是老實本分的商人,只認金條不談政治,這個年頭,不涉及政治的人,有誰敢做這麼大的生意?」沈培楠道:「我摸過陳宗義的底兒,倒不擔心他,但他背後的陳氏家族跟老蔣關係太深,如今共匪利用輿論步步緊逼,黨內主戰主和主降的都等著老蔣拿主意,這個敏感時期,你少跟杭雲央往來,如果他問起咱們家裡的事,一個字也不要透露,知道嗎?」

    莫青荷啊了一聲,他以為師弟跟了一位最安全的主兒,沒想到他竟也在無意中卷進政治紛爭里去,他有些急了,道:「雲央說他可能跟著陳先生東渡去日本。」

    沈培楠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的手指,自語道:「那也好,至少比在國內安全。」說完笑了笑,把莫青荷的手放在腿上輕輕揉著,道:「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那位師弟,現在跟著陳先生很危險,今天死的這位親日的陳家宗親就是前車之鑑,共匪想借著抗日的名號收攏人心,兩黨再不結盟,他們就要急眼了。」

    莫青荷對他的話很不以為然,但他也有些糊塗,他有太多想向李沫生和柳初師兄轉達的話,也有太多要問的問題,同時也急切的擔心師弟的安全。他仰起臉,面露憂慮道:「沈哥,你既然不結婚了,沈太太的身體也沒有問題,那我們什麼時候回北平?」

    沈培楠沒有答話,他拍了拍莫青荷的手背,搖下車窗,頓時,混著青草香氣和清新水汽的風充滿了汽車內部,嘩啦啦的刮著兩人的頭髮。莫青荷探出頭朝外一看,只見就在剛才緊張的交談中,窗外的街景已經變了樣子,外面是連綿的青山和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湖水,如同一顆嵌在遠天廣地中濕漉漉的夜明珠,而那美如畫卷的景色,也隨著浮蕩龍井茶香的清風,嘩的一下撲到兩人面前。

    沈培楠打開車門,帶莫青荷下了汽車,笑道:「北平有好山,杭州有好水,該帶你看看,面對這大好湖山,什麼煩惱都沒了。」

    前面一輛黑色汽車也停了下來,沈疏竹穿一身藕色杭綢衫子,笑吟吟的跳下車朝兩人走來,刷的展開一柄灑金牡丹摺扇,在胸前一下下扇著。

    沈培楠迎上去,朝沈疏竹的肩膀捶了一拳,大喇喇的搭著他的肩膀,回頭朝莫青荷做了個跟上的手勢,道:「快走,帶你見一個人!」

    第50章 茶何不生別都

    光緒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甲午戰爭清廷戰敗,簽訂《馬關條約》,開闢杭州為通商口岸,日本要求劃西湖一帶為租界,遭到清政府拒絕,最後商議以杭州城北十五里處拱宸橋以北,京杭大運河東岸為日本租界,建立日本駐杭領事館。

    相比妓院,煙館林立的天津日本租界,拱宸橋一帶遠離杭州城區,多為農田和墳墓,清末又有倭寇浪人和青洪幫勾結在此活動,成了流氓的天下,正經市民是不屑於、也是不太敢來的,因此一直沒有繁華。也正因如此,自清末到民國動亂的數十年間,杭州最為動人的西湖一帶秉承著南宋遺風的溫文爾雅,勉強保留住了一份中國式的清秀和古樸。

    秋日的陽光亮而不灼,透過樹蔭灑在斑駁的石板路上,湖光水色盡收眼底,讓人從心底生出一種超然物外的曠達情思,莫青荷深吸了口氣,聽著遠處的蟬聲和鳥鳴,方才聽說的暗殺和近日在沈家的壓抑都拋到腦後,只覺得心胸開闊,舒適極了。

    一行三人沉浸在大自然的美景中,不僅莫青荷的臉上有了真心實意的笑容,沈培楠總皺成疙瘩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就連一向不愛說話的沈疏竹,也像受到某種情緒的感染,搖著他的牡丹摺扇在前面開路,一面走,一面回頭沖身後的一對眷侶高談闊論了起來。

    他講西湖的荷花,林和靖的梅妻,白娘子和許仙的斷橋相會,他說茶被叫做「忘憂君」,無論何種孤悶,一碗龍井,足以讓人神清氣爽,還大大誇贊了莫青荷的戲,連稱是黃鶯出谷,堪比千古妙音。

    莫青荷這些天忙著應付沒完沒了的刁難和飯局,一向沒怎麼注意過這位細眉細眼的二公子,現在聽他說了一大車的話,覺得他不像一位大家少爺,倒像寫戲的先生,很有趣。聽說他出版過不少詩集,便含笑問他書名,打算去拜讀一二。

    沈培楠聽莫青荷問得謙恭,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二哥那些文章都是什麼山水愛情,酸氣太重,你讀不懂也別來問我,我可解釋不了,肉麻的很。」

    莫青荷轉頭欣賞西湖的美景,嘆道:「來了這裡,我才知道雲央為什麼有現在的處事態度,長在這樣的好地方,真是不想忘憂也忘了,只是可惜,如果有一天被送進日本人手裡,不知道又是什麼樣子。」

    這番話觸動了沈培楠的心事,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皺緊了,剛要答話,沈疏竹將扇子在胸前刷的一合,不耐煩道:「敗興,敗興,好好的游一次湖,滿口濁世之詞,真要辜負了這好山好水。」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