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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婦人移開視線,將網紗往下一拉,對沈培楠道:「長得還湊合。」

    又從鼻腔里冷哼一聲:「你家兄弟都一個德行,鬧吧,看你們到時候怎麼收場。」

    說完並不等沈培楠回答,踩著一雙墨綠絲絨的細高跟鞋,扶著木扶手,咔噠咔噠上樓去了。

    沈培楠目送那雙勻稱的小腿在視野里消失,很不喜歡她輕視的態度,皺了皺眉,問旁邊的沈飄萍道:「大嫂怎麼了,我這次回來,她仿佛很有意見的樣子,是跟大哥拌嘴了麼?」

    沈飄萍的個性,即便放在新式女子裡面也稱得上豪爽直率,但並不妨礙她有著姑娘的細巧心思,她手裡擎著一頂大草帽扇風,探身仔細看了看莫青荷,視線在他過分整齊的鬢角和手上的鑽戒之間溜了一圈,忽然瞧出了原委,偷拽過沈培楠,壓低聲音道:「三哥你太胡鬧了,把這種人帶回來,是要氣死媽麼?」

    沈培楠淡淡道:「別沒禮貌,朋友而已。」

    見他抿著嘴唇不願意承認,沈飄萍兩手把頭髮往耳後一攏,露出整張俏麗的臉,耳朵沒戴首飾,甚至連耳朵眼都沒扎,皮膚被地中海的風吹成橄欖色,非常健康可愛,笑道:「少裝了,你最近的生活頻頻在花邊小報上出現,我猜這一定是那位挨了你一槍的莫老闆吧。」

    「這件事壞的很,我透一個口風給你,大哥新添了個外室,最近剛被家裡發現,大嫂氣的幾次要與他登報離婚;二哥更糟,他聲稱男女青年應該自由戀愛,前些日子看上了一位訂了親的小姐,寫了好些詩歌公開追求她,這也罷了,偏那位小姐的家庭非常守舊,她那些窮親戚天天堵在家門口鬧。媽一向重視家庭聲譽,整日數落他倆敗壞家風,前些天又聽說了你的事,你不知道,家裡的天都快翻了,這不著急忙慌的把敏娟姐和你都找來,想把婚事辦了讓你收一收心,你倒好,把戲子直接弄回家裡……」

    沈培楠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聽說母親身體沒有問題,很鬆了一口氣。

    他常年在外帶兵,土匪似的自由慣了,對這些家長里短的事非常不屑一顧,聽完就想反駁,但轉念一想,竟沒有好藉口推諉,霎時沉下臉色,目不斜視的帶著眾人繼續上樓,邊走邊道:「所謂的訂婚本來就是爸與朋友的一句戲言,當不了真,沒有感情的婚姻是對兩個人的不負責任,咱們家都是留過洋的人,難道還拘泥這些麼?我不會同意的。」

    沈飄萍了解他的性格,她自己也不喜歡拘泥於瑣事,兩手一攤道:「你的想法你自己對老太太說去,這幾天媽嘮叨得我耳朵都生繭子了,認真聽呢,她沒完沒了,不聽呢,眼淚能淹死我八百回。你想冒險儘管去冒,不要傷及無辜,否則我只好搬去教會學校躲清淨了。」

    見莫青荷規規矩矩的跟在眾人後面,沈飄萍停住步子,拿眼瞥著他那苗條的身段,把手肘往沈培楠肩膀一搭,做了個你自求多福的表情,道:「今晚家裡請大客,後廚預備了至少二十桌酒席,母親要親自給你接風,她的脾氣你知道,給你一個忠告,讓這莫老闆有多遠跑多遠罷!」

    說話間眾人走上了二樓的走廊,一拐彎,卻是一間比一樓門廳敞亮無數倍的大客廳,滿室賓客已經等候多時了。

    剛才在樓下迎接的多是親戚,這些則都是遠一些的朋友,有黨內人,有本地的實業家和新進社交場的年輕人,也有不少那位被沈飄萍稱之為「三嫂」的許敏娟小姐家的親友,大家見沈培楠與敏娟一起進來,不知誰帶頭,一同起鬨鼓起掌來。

    又是好一番客套,眾人移至別處打牌,沈培楠和莫青荷在火車上捂了一身臭汗,由下人張羅著回屋洗澡換衣服,準備晚宴。

    沈府是老宅,少爺小姐住的一棟棟洋樓和用作下人房的中國式的庭院混在一起,形成的奇異違和感。

    適時天已經黑透了,園中小路點著八角宮燈,原先裡面的蠟燭都被換成了新式電燈,莫青荷被下人帶領著,繞過不知多少座假山,又過了不知多少迴廊和木橋,早已迷失了方向。

    遠處有人在咿咿呀呀的拉胡琴,隱約迴蕩著檀板和悠揚的笛聲,大概是家中請了戲班。

    莫青荷側耳傾聽,想分辨演的是哪一支曲子,耳畔卻不住迴響著大廳裏海潮般的嗡嗡說話聲,大家稱讚沈培楠與敏娟郎才女貌的恭維聲,不知是不是旅途勞頓的緣故,他只覺得身體好像在海面上飄蕩,如一葉沒有主的小舟,風吹到哪裡,就只能漂到哪裡。

    他想起沈培楠說的許多話,沈家老大是社會精英,老二的文章作的很好,有許多人喜歡小妹,但小妹都看不上眼,沈家老三被家裡訂了婚事……

    夜風漸漸的涼了。

    「小莫。」

    莫青荷專心走路,沒提防有人喊他,一下子打了個激靈,轉頭望著沈培楠,見他正一臉訝異的盯著自己,便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西裝挺括,皮鞋錚亮,又伸手摸了摸頭髮,他留著漂亮的三七分頭,用生髮油抿的整整齊齊,並沒有不妥的地方,問道:「怎麼了?」

    這一串動作很是做作,因為見過了沈家的排場,他知道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早就打定主意,這一趟南行要在沈培楠身邊做一件無聲的裝飾品,連西裝肘彎處的一條褶痕都看待的格外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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