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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莫青荷盤腿而坐,一名日本青年不斷殷勤的為他布菜,自然也配了消音手槍,在他旁邊依次為沈培楠,藤原中將,川田久,所有交談都使用日文,莫青荷一句也聽不明白,然而他一點都不感到睏倦,相反無限屏息凝氣,靜等重要時刻的到來。

    第31章

    雅音會館的這間雅座早已經改成日式裝潢,茶煙噴香,樂聲寂寂,一道淺淺的清水槽培植幾杆翠竹,恰到好處的形成一道屏障,將那茶道女子擋在後面,猶抱琵琶半遮面,美得雅致而含蓄。

    沈培楠與藤原右希一面欣賞茶道,一面對飲交談,他們兩位的相貌差了十萬八千里,藤原年過不惑,身材瘦削,滿面皺紋而格外顯老,又因為初到北平水土不服,狠拉了幾天肚子,越發瘦的兩頰都陷了下去,活像一隻糠蘿蔔。相比他的老相,沈培楠一身兵匪氣,但儀表堂堂,又受過良好教育,從霸道里自生出一股威嚴,此時兩人做出主友客恭的派頭,看起來越發不和諧。

    莫青荷坐在榻榻米上,觀察藤原的一舉一動,心道日本人百般可惡,但尊崇禮貌這一點倒好,他們的脖子仿佛被安置了一枚木機關,動不動就僵硬的點頭,下巴直戳到鎖骨窩裡,幸好身矮臉短,否則胸膛定要被頂出一個洞來。

    用餘光盯著藤原,他忍不住在心裡惡意揣度,子彈當胸而過的窟窿一定能快速彌補他們臉短的遺憾。

    莫青荷覺得這想法有趣,很願意與人分享,苦於作為半個人質,只能穿一身白的發亮的西裝,像一隻打扮漂亮的裝飾品,無聲的供人欣賞。換了個姿勢紓解腿部的酸麻,他轉臉對身旁一直「看護」自己的日本男青年報以微笑。

    青年精通空手道,槍法奇准,是藤原最得力的私人護衛,在日本軍中很有名氣,生的卻乾淨靦腆,若不是提前知道他的身份,莫青荷真要把他當成是餐館侍應生。

    青年不懂中國話,見莫青荷朝自己示意,便殷勤地舉起牙著,夾了一枚生蝦放在他的醬油碟子裡。

    莫青荷不客氣的將蝦生吞,牙齒刺破皮殼,享受血肉噴濺的快樂。

    出於安全考慮,守衛和無關人員全都分布在外,而房間內的侍者位置則由川田久中佐暫時擔當。

    雅室的小門忽然被拉開,隔著疏落竹影,隱約見一名和服女子雙手舉托盤,跪坐於門外,是新上的一道烤花枝。

    川田忙去端,他今天完全沒有平時趾高氣揚的架勢,在藤原面前大氣都不敢出,拈一隻白瓷小酒壺,一時斟酒,一時親自跑出去傳菜,忙得一頭汗,軍裝的腿彎和肘彎都起了褶子,儼然是一名合格的侍應生。

    自然,偷空閒忙還不忘瞥一眼莫青荷。

    莫青荷積怨已久,心知若計劃成功,這就是川田的最後一頓飯,他懷揣著此仇不報非君子的想法,提前一天跟沈培楠申請要在飯桌上狠狠整治他一回。沈培楠也不是善茬,見莫青荷有膽氣,便答應只要不激怒藤原,允許他隨意行動。

    川田將烤花枝小心翼翼的擺在木几子上,又殷勤的給藤原剝扇貝,莫青荷看不起他,朝他舉起酒杯:「川田先生,您今天擔任侍應生嗎?我的杯子空了,勞動您大駕。」

    沈培楠正與藤原右希探討中國的未來,聞言放下杯子,假意責備道:「沒禮貌,你又不是沒長手,怎麼好意思讓川田中佐為你斟酒?」

    莫青荷指著身邊看守自己的青年,無辜的眨了眨眼:「按照川田先生的言論,我們這些伶人理應為大家服務,可是身邊這位先生不知道怎麼了,我一動他就緊張,我不願意連累他吃不好飯,只能麻煩中佐先生啦。」

    大家心裡都明白那日本青年此番專門來控制莫青荷,但誰也不願意點破,這個好主意,不用說自然是川田想出來的,他此刻聽見莫青荷竟掀了這塊家庭聚會的遮羞布,先瞪了他一眼,使勁清嗓子緩解尷尬。

    莫青荷立刻表示委屈,輕輕搖著沈培楠的胳膊,眼神卻瞥著川田久,嗔道:「你不要再看了,就你那副尊容,連沈哥的十分之一都不如,你就是長了四隻眼睛看我,我也不會跟你好!」

    川田急的快要將兩隻眼珠子一起瞪出來,一個勁用生硬的中文辯白:「你胡說,我看你幹什麼?」

    又對沈培楠用中文發布命令:「你這位夫人太不懂事,屢屢破壞會談秩序,他要是再這麼吵,我要叫人把他趕出去了!」

    他心如擂鼓,知道藤原中將最恨下屬在支那尋歡作樂,更何況仗著他的名義,玩樂到合作對象頭上!他算定沈培楠不敢把唱戲的事說出去,可誰知莫青荷這半男不女的妖人,真嚷起來比誰都厲害!

    藤原聽不懂中文,也不知道唱戲、罷演這一段淵源,此刻見三人交談熱鬧,仿佛早就相識,頗有些奇怪。

    川田連風度翩翩的形象也顧不得維持了,對沈培楠吹鬍子瞪眼,讓他為自己遮掩,沈培楠用眼神示意他放心,掏出白手絹將雙手擦拭乾淨,對藤原道:「夫人年紀小,沒見過世面,第一次見面就衝撞了中佐,不過我可以保證,川田中佐盡忠職守,從來沒有帶領士兵嫖妓吸鴉片,也沒有逼迫我夫人為他唱戲,更不可能見色起意,至於夫人宣布離開梨園行,汪兆銘先生發來電報安撫,自然都與川田中佐無關。」

    莫青荷聽不懂這一大串,問他你都說了什麼,沈培楠與他額頭相碰,神情嚴肅道:「我在向他訴苦,說你一天到晚吃醋撒潑鬧彆扭,我心裡煩得很,打算把你送給他,帶到東洋北海道養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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