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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沈培楠不知從哪弄來了一隻碩大的葵花鸚鵡,品種叫做椰子金剛,會學人說話,會嗑瓜子兒。莫青荷在遊廊底下唱戲,它跟著嘟吧嘟吧的吆喝,戲衣艷麗,鳥羽雪白,一人一鳥兒成了景致,下人們愛聽戲,忙裡偷閒往後院跑,被老劉揮著雞毛撣子又一個個逮了回去。

    沈培楠忙得顧不上他,家裡這段時間走馬燈似的來客人,有些軍裝打扮,有些穿西裝打領帶,天天聚在客廳商議要事,莫青荷實在想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借著送茶水的機會往跟前湊。沈培楠不趕他,但只要他上前,所有人都像約好了似的突然緘默,神情嚴肅,莫青荷很尷尬,不聲不響的又撤了出去。

    除此之外,沈培楠的臥室和書房也成了禁地,每天上鎖,誰也不讓進。

    莫青荷不急,上次的事件讓他學會了平心靜氣,他知道如果有情況,早晚都會露出端倪,因此就更不急不躁,靜等機會來臨。

    沈培楠輕易不見人,大約是真忙,也不大想見莫青荷。兩人在洋樓里打照面,他只是略略點個頭便走了,青荷凌晨起夜,從他門口經過還看到門縫透出燈光,細細的一條明黃的線。有時深夜青荷早已經睡熟,鏤雪紗帳子忽然被撩開,沈培楠一臉倦容,推醒他道:「起來,給我揉揉肩膀。」

    揉了肩再捶腿,敲到小腿時沈培楠便睡了過去,呼吸沉穩而均勻,累壞了。

    莫青荷推斷出這是要出事,但他不敢貿然打聽,他曾經以為沈培楠綁他回來是看上了他的人,現在才知道只是交易,說開了,就誰也不干涉誰了。莫青荷覺得自己該感到輕鬆,但看見沈培楠在洋房出出進進卻不看自己一眼,沒來由的就失落起來。

    他成了沈培楠的小廝兼「姨娘」,白天服侍他的衣食,夜晚偶爾伴睡。

    他摸清了沈培楠的生活規律,每天清晨先放熱洗澡水,擠牙膏,擰一塊灑了花露水的熱毛巾把子,等他洗漱完了,再伺候他剃鬚刮臉換衣裳。

    沈培楠白天公務累,在床上懶得動,偶爾想了,就讓莫青荷自己擴張好洞口,騎上去前前後後的搖,快高潮了才摟著他大力衝刺兩下,莫青荷這個被乾的比干人的還累,過程毫無舒適不說,終了還要換來一整天腰疼。

    但兩人畢竟統一了「政見」,不再為了日本人的事發生爭執,莫青荷乖巧聽話,很討沈培楠喜歡,原先他事事喊老劉,現在叫得都是小莫。

    連老劉也時不時誇讚一句有眼色。

    下人養久了,都與主子形成一樣的作息習慣,洋樓里的人醒的格外早,還不到早晨七點,沈培楠已經軍裝筆挺的出了門。莫青荷換了一身雪白水衣,對著妝鏡勾臉貼片子,房裡兩隻大樟木箱子敞著口,堆的都是戲衣頭臉,放久了出了樟腦味,要趁著陽光好拿到園子裡晾曬一番。

    園子裡樹多花少,一片油嫩嫩的蔥綠,老劉把家裡所有木頭凳子搬了出來,擺成一片晾衣裳的架子,先鋪一層白絹布,再墊一層日本進口的香粉紙,這才把一件件襖裙,斗篷,霞帕,雲肩和魚鱗甲鋪陳開來。

    緞子,紗綾,繡滿花朵的彩絹,陽光透過樹蔭細細密密的投射下來,遠遠望去是一片五顏六色,流光溢彩的花海,中間最美的那個,是扮上相的莫青荷。

    第20章

    他本來天天在後院唱,今天見戲衣鮮妍,忍不住來了前院顯擺,別墅花園被編成花樣的黑鐵絲欄杆與石板路隔開,爬滿了白薔薇,枝枝蔓蔓間透出旖旎色彩,莫青荷穿了一身紅衣,滿頭點翠珠花,在葡萄架子下面唱一出《鎖麟囊》。

    鳥語花香,斜風微起,他揚一揚雪白的水袖,戲裡的薛湘靈在春秋亭避雨,遇上貧女趙守貞,憐她貧苦,仗義以鎖麟囊相贈。

    他唱:「怕流水年華春去渺,一樣心情別樣嬌。不是我無故尋煩惱,如意珠兒手未操。」

    臉上揉碎了胭脂,頸上耳邊儘是珍珠水鑽絹花的好顏色,演古裝女子的一絲香魂。

    架子上的葡萄熟透了,落了只嘰嘰喳喳的喜鵲,鳥嘴兒一啄,滾了一地葡萄粒,被莫青荷的一對粉紅繡花鞋踩碎了,濺出甜蜜的汁水,葡萄和鳥兒都受寵若驚。

    門口停了一隊錚亮的汽車。

    莫青荷入了化境,沒有察覺,汽車停穩了,小副官們從駕駛室跳出來,忙不迭開後車門子,再一晃眼,通往園子的石板路上已經聚集了十多個器宇軒昂的軍官,領章和肩章直刺人眼睛。也不對,其中有幾個格外矮,若再仔細分辨,一隊人里有黃衣有綠衣,帽徽有的是黃色星徽,也有青天白日滿地紅。

    沈培楠引著一隊往裡走,先聽見清亮的唱腔,穿過一叢栽培繡球花的青草地,正好看見了葡萄架子下的莫青荷。

    一隊人停住了步子,沈培楠想忽視莫青荷存在,被身邊的一名矮個子軍官攔住了,笑眯眯朝葡萄架的方向一努嘴。

    」居住這樣美麗的宅邸,又可以欣賞這樣精妙的伶人,沈將軍果然品位不凡,不知道這位角兒是?」

    這人的中文說的頗為生硬,但遣詞造句沒有一點差錯,甚至有幾分古韻。

    沈培楠淡淡道:「家人玩樂,擾人清聽,讓各位見笑了。」

    說話的軍官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身材矮而結實,大熱天裹全套軍服,風紀扣系得一絲不苟,濃眉毛,眼角有深深的戾紋,臉面長得其實不差,但總給人以脾氣暴躁之感。從正門到葡萄架這一路,他的動作都特別古板筆直,仿佛隨身帶著尺子,一舉一動都事先算計好,嚴格的儀態稱著過於敦實的身材,有些滑稽,又讓人覺得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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