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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莫青荷的嘴唇抖了起來,一股熱流在他腔子裡衝來衝去,快要控制不住,他死死握著手裡的黑檀木茶針,道:「從見面到現在,你沒問一句我傷的重不重,在那活閻王手裡受了多少委屈,你怪我偏心他,我倒想問問師兄眼裡還有沒有莫青荷!」
「再說下去也無益,師兄的教誨我記住了,你腳傷還沒好,旅途勞頓,先回去休息吧。」
莫柳初與他對視良久,終究沒再說話,跺了跺腳,大步朝外走去。
莫青荷見他竟真的走了,急的站起來喊了一聲師兄便想追,匆忙間衣袖把半盞茶掃落在地上,滾燙的茶水,茶葉渣和碎瓷片砸在腳邊,鞋面被濺上一片水珠子,只這一分鐘的停頓,莫柳初已經到了門口。
門閂拉開的一瞬間,灰暗的屋子被門外傾瀉進來的陽光充滿了,一地碎瓷片鋒利清亮,莫青荷頹然的陷在太師椅里,看著莫柳初越來越遠的背影,肩膀寬寬的,人薄薄的,挺拔的像一柄劍,刷的一下把他割了個心神俱裂。
他不怕沈培楠看不起,沈培楠再輕賤他,他也能好脾氣的彎著眉眼叫將軍,莫柳初不行,莫柳初是住在他心裡最乾淨的角落的人,青荷在椅子上縮成一團,把臉埋進肘彎里,他覺得陽光太亮了,明晃晃的讓人睜不開眼。
莫柳初一走,莫青荷就開始後悔了,從小到大他沒有這麼頂撞過師兄,師兄也從來沒對他說過這麼重的話,想來想去這一次爭吵竟是為了那沈培楠。莫青荷越想越不甘心,眼巴巴地等柳初回來,誰知過了許久,窗外除了風吹過槐樹的響動,再沒了聲音。
從四合院中走出來時太陽已經西斜了,院子裡一道短粉牆,霞光從牆頭一列蓋著琉璃瓦的檳榔眼裡漏下來,如厚重的金沙把人的影子拖得老長。
莫青荷鎖上房門,四下環視一圈,才發現自己竟連續數月沒回過家了,他在附近的小攤喝了一碗酸梅湯消暑,又去西餐社定了一盒蛋糕,用細繩子捆著拎在手裡,算為了消失半天給沈培楠賠罪。
坐著黃包車回家的一路他始終渾渾噩噩,他想去莫柳初的寓所求和,又怕耽誤太久回家將軍訓斥,兩頭不是人。
不想那拉車的漢子不知是不是吸多了大煙正神遊天外,把車拉的搖搖晃晃,馬路上的路人熙熙攘攘,莫青荷的車拐過一道大彎,咣當一聲響,車身劇烈抖了一下,接著身後響起女人的尖叫聲。
第15章
不想那拉車的漢子不知是不是吸多了大煙正神遊天外,把車拉的搖搖晃晃,馬路上的路人熙熙攘攘,莫青荷的車拐過一道大彎,咣當一聲響,車身劇烈抖了一下,接著身後響起女人的尖叫聲。
車猛地停了,莫青荷往前衝出去,連人帶蛋糕撞在橫樑上,下車一看,竟是車夫不當心,把一名婦人撞了個人仰馬翻。
被撞的女人身上的花布衣裳髒的看不出顏色,面孔髒污,頭髮黏成了一片油氈子,似乎跌傷了腿,坐在地上大聲哭罵。竹籃子甩出去十幾米遠,茄子白菜散了一地,被幾個淘氣的孩子搶了,一邊互相投擲一邊嘻哈大笑。
黃包車夫跳下車道歉,那女人卻怎麼都不肯起來,自顧自捶地大哭,引得路人都聚攏過來看熱鬧,把三人圍在中間。
「怎麼回事?」莫青荷還沉浸在於師兄爭吵的沮喪中,回過神來趕忙去扶她,那女人眼珠子一轉,打量了莫青荷的穿戴便知道他是個有錢的,手腳並用往前爬了兩步,抓住他的長袍下擺吆喝。
「我的腿斷了,站不起來了!」女人高聲嚷嚷,為了不讓青荷溜走,雙臂一摟把他的一條腿抱在懷裡,頗有賴上了的架勢。
車夫看不過去,抽出菸袋鍋子對著她一陣猛抽,婦人的手紅了一大片,她吃了虧更不讓人,索性一拍大腿,哭訴道:「沒天理啦,撞了人還要打人,有幾個臭錢有什麼了不起,有幾個臭錢就能拿人命不當命啦?」
「又是你這臭婆娘,天天來這套,不就是想訛錢嗎?」車夫是個火爆脾氣,敞著白布褂子,沖婦人亮了亮肌肉虬結的胳膊,沒想到婦人是個窮瘋了的,作勢要爬起來廝打,車夫急忙往後退,道:「算我倒霉,又碰上你,你說要多少錢?」
婦人把黑瘦如烏雞爪子的手往前一伸,大喇喇道:「五塊!」
車夫掏了半天,只翻出幾張皺巴巴的毛票子,湊了湊最多夠吃一頓麵條,他為難地看著莫青荷,道:「少爺,這女人在這一代是出了名的,被她賴上咱們都走不了,您看我身上就這麼多錢,要不您先借我一點再留個地址,等湊夠了數目一定登門還錢。」
婦人一聽便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莫青荷,她仰著臉,眼睛下面被眼淚衝出兩條黑道子,身上散發出濃烈的腐臭味,好似懷裡揣了塊豬肉,天熱給捂爛了。
莫青荷皺起眉頭,那女人的髒污遮不住面容透出的青灰氣,是個大菸鬼。
他見圍觀看熱鬧的人多了,心裡發煩,無心想別的,把變了形的蛋糕盒子丟進黃包車,道:「行了,不就是五塊錢,讓她趕緊把腿治好了要緊。」
他掏出錢夾想找幾張零錢,正看見下午沈培楠給他的兩張五十的大票子,想起師兄不分青紅皂白警示他的話,心裡一陣厭惡,恨不得把錢撕碎了扔進路邊陰溝,當即全抽出來,把鈔票往髒婦人手裡大力一拍:「你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