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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沈培楠說到共匪過草地沒了糧食,煮皮鞋燉草根,一根皮帶吃一個月,從前方部隊的糞便里找沒消化完的青稞,最後一個個餓死凍死,再一抬頭,只見眼前的人嘴上沾著飯粒,受了大委屈似的吧嗒吧嗒直掉眼淚。
沈培楠就笑了,往他腦門拍了一把說別人死你哭什麼,莫青荷瞪著他道:「說的倒是輕巧,你挨過餓嗎?受過凍嗎?」他抽了抽鼻子,「沒穿軍裝前都是老百姓,都是爹生父母養,一天好日子沒過上就死了,怪可憐的。」
說完堂而皇之的用沈培楠的袖子揩鼻涕,末了呸他一口,感嘆道你們這群軍閥官僚都是沒心沒肺的混帳東西。
沈培楠一向同情百姓,帶兵打仗明令禁止部隊搶劫,甚至自掏腰包補貼被戰火摧毀的民宅,這時被莫青荷扣了頂大帽子,好不冤枉。他抽回胳膊,臉一黑就要發作,青荷仗著養傷,根本不怕他,梗著脖子與他對視,黑是黑白是白的一雙眼睛,淚水淹著一點倔倔的神采。
沈培楠拿他沒辦法,只好把袖子又遞了過去,讓他抹完鼻涕擦眼淚。
莫青荷正義感十足又沒見識的話讓沈培楠覺得很有意思,更想惹他生氣,故意把戰爭的慘烈和政局的無奈都省了,專給他講些欺男霸女的混帳事,一開始莫青荷聽得牙根痒痒,後來發現沈培楠在一個勁往頭上扣屎盆子,便明白了他在欺騙自己,也不大肯真發火了。
說來也奇怪,他們倆就這麼熟絡起來,沈培楠晚上睡貴妃榻,羊毛毯子裡露出乾淨的腳背,莫青荷眯縫起眼睛盯著他,忽然覺得如果不是內戰和日本佬,有這麼一個大哥也挺好。
他沒有親人,格外盼著親人的好,垂涎他的人雖然多,但他們的愛都是有條件的,莫青荷想,有朝一日他老了丑了,唱不出曲兒的時候,捧他的人就都散了,不像親大哥,一輩子都疼著自己。
認賊作兄的想法在心頭一滾,莫青荷立刻自責起來,他收攏了心思,專心致志盯著天花板發呆。
就這麼養著傷,做著戲,再加醫院流出去的小道消息,報紙總算刊登了一丁點正面新聞,說沈培楠在外面玩歸玩,對莫青荷這好了沒兩天的舊愛還算有情有義。
莫青荷卻擔憂起來,他曉得對於他的任務來說,沈培楠把他當情人,當婊子玩物,甚至當洩慾工具都比現在好,他倆要是真做了朋友兄弟,自己就再近不了他的身,也拿不到任何有用情報了。
他心慌,於是更加柔媚,病勢剛好一點,攢了些力氣就小貓似的纏著將軍撒嬌,他見沈培楠不愛回家,大膽提議讓他帶跳舞場新認識的小戲子來醫院過夜,斜著眼波道:「我這身子沒法直接伺候將軍,跟別人一起幫您去去火還是行的。」
說罷把手往沈培楠腿間摸去,沈培楠愣了一瞬,撥開他的手,不疼不癢道:「我若真看中誰大可以為他置辦產業,再不濟也是去旅店,何必在這裡荒唐。」
莫青荷茫然的睜大眼睛,脫口而出:「將軍這是不要我了?」
沈培楠用鼻尖在青荷脖頸處轉了一圈,淡淡道:「好好歇著吧,就你渾身這股混著汗酸的膏藥味,脫光了我都硬不起來。」
然後解開傷員服的扣子看莫青荷胸口的彈痕,銅錢大的疤,已經結了血痂長出新肉,印在白皙的胸膛上,像被蓋了個郵戳。
沈培楠極輕地親了親那傷口,替他合攏衣裳,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莫青荷望著他的背影暗暗罵娘,他不知道沈培楠是心疼他,只以為自己原本被他嫌棄不乾淨,現在又添了傷,連伺候人的本事都沒了,就徹底遭到了厭棄。
做一行有一行的傲氣,莫青荷這麼一隻心懷不軌的金絲雀兒,先前拼計謀輸給沈培楠一局,賠了半條命,現在拼寵愛,又輸給外面陪沈培楠作樂的小戲子,他從風光無限的第一名伶成了過氣佳人,越挫敗越不服氣,絞盡腦汁盤算怎麼把局面扳回來。
他年輕不服輸,就這麼跟沈培楠槓上了,莫青荷抓著窗邊的白紗帳子,眼看著樓下沈培楠與一名穿蘇格蘭格子呢襯衫的漂亮男孩上了汽車,咬牙道總有一天讓你這榨取勞動人民血汗的漢奸頭子折在我手裡,你才曉得爺們的厲害。
第12章 回歸
一轉眼就到了六月,石榴花如火如荼,莫青荷終於能自由下床走動了。
最後一次檢查時他乖乖坐在病床上,三個月沒見太陽讓他的皮膚有些病態的蒼白,眼珠更加黑亮,兩隻細瘦的手撩著衣裳,不聲不響的樣子像個文靜學生。
英國醫生把聽診器放在莫青荷胸口,仔細聽了一遍,摘下口罩道:「恭喜康復,莫老闆可以出院了,以後一定要保護好身體,不要靠近軍人的槍。」
莫青荷回頭望著沈培楠,咧開嘴笑了。
沈培楠陷在沙發里看報紙,一則消息將他描述成戰場上的鋼刀,政治上的騎牆派,生活里十成十的享樂主義者,他面無表情的讀完,把報紙捲起來,對莫青荷道:「收拾東西回家吧。」
莫青荷往下卷衣服,聞言便緊張起來:「是回我的四合院,還是回將軍那兒?」
沈培楠抬起眼睛:「你先跟著我,明天讓你見一個人。」
他不理會莫青荷的追問,從老劉手裡接過支票本子,簽了一張大數額的付給大夫,隨後一揚手,等在一旁的小兵們開始七手八腳收拾東西,用箱子打包往汽車上搬,不多時病房空了出來,乾淨的像他們來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