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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實話說了吧,汝白那條消息是編出來哄你的,這宅子裡的人除了你都知道原本就沒有什麼特使叛變,你倒是說說,要不是你從中作祟,今夜共黨發出抓內鬼的電報是怎麼回事?」
莫青荷猛地抬起頭,他本想咬死了不承認,聽到情報是假,只覺得心臟像灌了鉛似的猛然往下一墜,掉進腔子深處撿不回來。
與他剛才推斷的一樣,這齣情報戲從一開始就是沈培楠親手布的局!
莫青荷的大腦嗖嗖的轉,搜尋一圈卻發現沈培楠的試探毫無破綻,他跳進黃河也沒法洗清。
眼睛珠子一滾便換了策略,一雙水汪汪、清凌凌的黑眼睛,帶著幾分楚楚可憐的神態望著沈培楠,他答道:「周先生的話我轉臉就忘了,那什麼共黨我更是摸不著頭腦,將軍要殺便殺,橫豎青荷是沒有親人的,冤死了也吭不了一聲。」
說著抓住沈培楠握槍的手,食指直伸進他暖熱的手心裡,悽然道:「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您信麼?您從一開始就懷疑青荷,即便今天我能證明自己清白,以後也擋不住將軍一次次的排查,您不信,就按您的法子辦吧。」
莫青荷垂下眼瞼,水銀似的月光把他的臉照得像玉,青白的皮膚,襯著睫毛投下的兩抹陰影,他又成了個落難的梨園名伶,單薄的肩膀和綢子寢衣里一雙筆直的腿,直著後背跪在地上,讓人狠不下心訓斥。
沈培楠居高臨下,但語氣軟了些:「小莫,看在你伺候我這三天的情分上我不綁你,也不正經審你,你說實話。」
莫青荷倔強地答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沈培握著槍柄,輕輕一閉眼睛,臉上閃過一絲類似痛苦的表情,他被一根叫做往事的細針戳中了。
「小莫,我身邊做過這種事的不止你一個。」沈培楠躬了躬身子,緩緩道;「四年前我蹲過監獄,你可知是為了什麼?」
莫青荷自然知曉,沈培楠的入獄傳聞有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那是一段因為爭風吃醋鬧出來的槍擊醜聞,他當庭認了罪,不想半年後幕後高官保釋,他官復原職,被百姓狠戳了一陣子脊梁骨。
這一樁案子是沈培楠仕途的污點,莫青荷沒想到他竟主動提出來,怕觸了他的痛處,小心翼翼地答道:「報紙上刊登過,說您的身邊人……恩,品行不端,被您斃了。」
沈培楠很乾脆:「不用遮遮掩掩的,你倒不如直接說偷人。」
然後搖頭道:「我是殺了他,不是因為爭風吃醋,那天我放在抽屜里的絕密文件失竊,查到最後,拿文件的人是我唯一真心實意疼過的孩子,叫玉喬,真名川島玉喬,日本人派來的特務。」
莫青荷想起了在戲院後台沈培楠提起的仿佛是於橋還是雨嬌的名字。
「我疼了他兩年,他給了我一槍,子彈擦著心口穿過去,我沒死,剩了半條命親手斃了他,為保全他的名聲當了回殺人犯,坐了半年牢。」沈培楠徑直盯著莫青荷,「你知道被枕邊人背叛的滋味麼,還是說我這個位置就這麼招你們這種人喜歡?」
沈培楠身材高大,背光站著像鐵塔似的,一張稜角分明的臉被影子隱沒了,顯得陰沉而疲倦,他突然飛起一腳踹在莫青荷胸口,將槍在虎口換了個姿勢往前抵了兩分,威脅道:「你怎麼把消息送出去的?是那賣乾貨的老頭?」
說罷拎起他的前襟,「我立刻派人找他,你要想好,到時受罪的就不是你一個人了,等審出了證據,我拿你跟玉喬一樣辦!」
莫青荷被踢得連咳嗽幾聲,吐出一口帶血的痰,心思卻清朗,他知道自己的輕敵捅出了大簍子,嚴刑逼供不知會不會供出柳初師哥……莫青荷用袖子抹了把唇上的血,往那黑油油的槍管看了一眼,暗自下定了決心。
只要自己陷入昏迷,沈培楠就無法讓老煙跟自己對峙,更不能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用刑審問一個擺攤的老人,反而言之,憑自己在四九城的名聲,他和沈培楠鬧出事端,就等於變相通知組織行動敗露的消息,甚至能在最短時間內讓通訊網進入休眠狀態,等待安全時機!
估摸沈培楠分心,莫青荷一個跪地後仰躲開槍筒,上半身貼地劃了個大圈衝到沈培楠跟前,他知道降不住那軍官的一身蠻勁,便只用巧活,手腕翻騰之間三兩下子卸了他的槍,向後猛地一滾,雙手握槍徑直對著沈培楠!
形勢急轉而下,沈培楠卻不躲,寒著臉往前逼近一步:「莫老闆,我敬你有幾分傲骨,你這是想殺我?」
「將軍小看我了,青荷唱過刀馬旦,這點功夫還是有的。」
莫青荷極其平靜,他甚至笑了,將槍筒轉了個方向對著自己心口,馴順的彎下眼睛:「我不是川島玉喬,將軍不信我,莫青荷賠你條命證明自己,也替那位將軍疼過的玉喬賠個不是。」
沈培楠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圖,飛身上前奪槍,然而已經晚了,莫青荷說著話,做遊戲似的將食指輕巧一扣,呯的一聲悶響,子彈穿胸而過,打出一個駭人的血窟窿。
莫青荷像只紙蝴蝶,輕飄飄地往後仰,後腦勺著地,一手抓著前襟,蒼白的手指在胸口的血洞顫巍巍蠕動,堵也堵不上,血漿紅泉一樣往外崩涌。
臥房的門被又一次撞開了,老劉嗔目結舌的望著地上的人,啪的一下子真摔了煤油燈,結結巴巴道:「師、師座,電報譯出來了,這事巧了去了,共黨今夜真出了叛徒,但不是李知凡那邊,是陝北李克農派到東北的一個情報員投靠了日本人,剛剛被斃在半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