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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一聲清脆的電話鈴劃破了後半夜的寂靜,叮鈴,叮鈴,像一根磨得鋒利的針,帶著金屬的寒光募得刺進莫青荷的太陽穴,他腦子裡的弦一下子勒緊了,本能的轉頭看向窗外,夜色澄明,月亮像在天幕剪了個圓孔,漏下灼灼的光,耀的人心裡發毛。
接電話的是老劉,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話語明顯透著焦慮,兩聲咳嗽過後,一陣沉重的腳步略過莫青荷門口,衝著沈培楠的臥室去了。
莫青荷嘴唇的失血迅速蔓延至全臉,他本能地意識到出事了,用最快速度鑽回被子裡,裝作心裡無鬼,早已一覺睡熟的樣子。
走廊里傳來老劉沙啞的聲音:「師座您怎麼起來了?再大的事明早再說也不遲,那孩子身子弱,連著兩天沒睡好了,可經不起折騰。」
「您自己的人,出點什麼事還不是您自個兒心疼……」
對話越來越近,又是一串紛亂的腳步,臥房門被猛地推開了。
莫青荷小貓一樣蜷在被子裡,睡眼惺忪的回頭看那軍官,儘管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一眼就被他怒氣凜然的樣子唬了一跳,沈培楠衣冠齊整,像頭被挑戰權威的猛獸,一把撩開鏤雪紗帳子,攥著莫青荷的頭髮把他從床上拖起來,狠得跟教訓兒子似的,抓著他朝床柱上撞。
那床柱子是銅的,側麵包著絲絨,撞一下倒是不疼,但那咚的一聲悶響頗有氣勢,莫青荷一陣天旋地轉,耳朵嗡嗡直響,還沒回過神,又臉貼臉的跟沈培楠對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什麼人?誰讓你來的?」沈培楠寒著臉逼問,「你是共黨?」
莫青荷懵了神,他本來推斷沈培楠即便有確鑿的證據也不會莽莽撞撞闖進他房裡來,養著他順藤摸瓜撈大魚才對,何況他的入黨記錄早已被銷毀,沈培楠對他至多能稱得上是懷疑,但他確實被惹動了真肝火,連天明都等不到便衝到房裡興師問罪。
「將軍魘住了?玩笑可不能亂開,我本本分分唱戲,怎麼可能是共黨!」
沈培楠冷笑一聲:「我當你也就是個賣屁股的貨色,原來本事大得很,訓起師弟來道理一套接著一套,這一齣戲唱的是救亡圖存?莫老闆,我的脾氣你知道,上線是誰下線是誰立刻給我說清楚了,興許還能留住條小命!」
莫青荷被他制的只能雙手攥著被衾,仰著腦袋流眼淚,一開口也像唱戲似的拖著長腔,說不出悲憤和委屈:「我沒有,這大半夜的,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往人身上潑髒水麼,將軍憑什麼說我是共匪!」
「道理都是師父教的,他老人家早歸西了,您要問,刨老爺子的墳去!」
沈培楠見他嘴硬,揚手就想扇耳刮子,老劉拎著盞煤氣燈趕緊上前擋,撇著口山東腔勸解:「打不得打不得,隊裡殺人打人還得交代個理兒,這不電報還沒譯出來,把人打壞了可怎麼得了!」
從老劉嘴裡,莫青荷才知道原來自從今夜他和沈培楠回到家,周汝白所在的力行社就發現中共加密的電報一封接著一封,監聽器開足馬力滴滴作響,譯電處工作人員忙得炸了鍋。偏偏共軍換了加密方式,原來的密碼母本統統作廢,情報處折騰一晚上只破譯出一條:「內鬼,速撤。」剩下一串串數字還在辦公室堆著,周汝白耐不住性子,給沈培楠半夜搖了電話。
「汝白下午說起共匪特務,半夜共黨就炸了營,當時可只有咱們幾個在場,不是你還會有誰?難不成是我投了共把消息放出去的?」
沈培楠擰著兩道劍眉,他本就生的硬朗氣派,有股不怒自威的范兒,一發火竟活生生成了廟裡的怒金剛,莫青荷被他嚇得瑟瑟縮縮,綠綢衣裳里的兩片小薄肩膀抖個不停。
「那也不能說是我,在場的還有老劉、金嫂和那個周太太,將軍你要審就得審個遍,說不定是那姓周的自己嘴巴不嚴實,這裡說了那裡說,將軍憑什麼全賴在我身上!」
老劉聽見莫青荷說自己,嚇得差點把煤氣燈掉在地上,老臉皺成一顆核桃,忙不迭喊冤:「哎呦喂小祖宗,我好心好意幫你說話,你怎麼一張嘴亂咬人呢!」
「我怎麼就亂咬人了,是與不是都需要證據,沒證據之前,每個聽過這消息的人都有嫌疑!憑什麼就賴上我是共產黨了,共黨是什麼啊,那是戲裡唱的長毛泥腿子,被抓住了要砍頭的,我哪有那膽子呀?」莫青荷一股腦說完猶不滿意,索性裝樣子又是賭咒又是發誓,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培楠不苟言笑,在部隊裡又習慣了軍令大如山,最不喜被人頂撞,見他們一老一小吵嚷先不耐煩了,沉沉地吼了句都閉嘴,猛地一個起身,單手按住莫青荷的肩膀,另一手利落的掏出槍,咔噠一聲拉了保險,黑洞洞的槍口抵在莫青荷腦門上。
兩人沒想到沈培楠來真格的,吵鬧聲一下子停了。
第10章 自清
槍是殺器,浸過汗喝過血,槍筒寒津津冰涼涼,被貼住的皮膚像被一張小嘴嘬著,又像壓了塊千斤秤砣,莫青荷盯著沈培楠袖口的金辮子,整個人被捆仙繩束住了手腳,一動也不能動。
沈培楠俯身在莫青荷臉蛋上摸了一把,因為含著怒,這一點子親昵也讓人分外壓抑,道:「小莫,我是真想留你,但公是公私是私,我容不得有人在身邊動這些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