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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杭雲央嚇得縮成一團,開口來了段文姬歸漢,荒原寒日嘶胡馬,萬里雲山歸路遐。蒙頭霜霰冬和夏,滿目牛羊風卷沙。傷心竟把胡人嫁,忍恥偷生計已差……
杭雲央這幾年一直打著唱戲的幌子混跡交際場,哪裡有一次正經吊過嗓子,眼見莫青荷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便不敢唱了,猶豫著把紅腫的手伸出來,可憐巴巴道:「師哥你還是打吧。」
周汝白正喝酒,一下子被逗的差點嗆著,一邊壓著咳嗽一邊拍沈培楠的肩膀,大有幸災樂禍之意。沈培楠也氣得搖頭,他帶兵多年什麼人沒見過,從莫青荷的眼神就看出他不服氣,這才叫了杭雲央來教他怎麼伺候男人,又故意與雲央親昵,讓莫青荷知道自己的斤兩,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弄成了這副樣子。
杭雲央的手心血肉模糊,莫青荷每抽他一下,他都哆嗦著喊一句打得好,眼看著再打下去手便要廢了,莫青荷才長長嘆了口氣,要他把入行時對祖師爺畫像發的誓背一遍。
杭雲央抖抖索索的開口:「傳於……傳於我輩門人,諸生須當敬聽,自古人生一世,須有一技……一技之能……」
莫青荷聽他念得磕絆,一撩長袍下擺跪下,恭恭敬敬朝北方磕了個頭,兩人一起念道:「自古人生一世,須有一技之能,我輩既務斯業,便當專心用功,以後名揚四海,根據即在年輕(1)。」
莫青荷放下戒尺,拉了杭雲央的手查看傷勢,嘆道:「師哥小時候捨不得打你,現在打的狠了,是讓你記住,咱們命不好,自小學的是嬉笑怒罵的營生,但越是下九流越不能自輕自賤,大義不能錯,做不了楚霸王也不能學秦檜,可記住了?」
杭雲央紅著眼圈點頭。
「既然來了北平,去給師父上柱香請個罪,這事就結了。」莫青荷摸了摸他的臉,「有空去北戴河見見柳初師兄,他也想你了。」
周汝白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對沈培楠說:「你別說他還真有點像你,我記得在黃埔讀書,你一個小屁孩子也這麼得得瑟瑟的教訓人。」
莫青荷和杭雲央的這一出讓沈培楠想起一段往事,掐滅菸捲,沉吟一會,反問了句你們覺得呢,玉芬道這孩子有幾分骨氣,周汝白知道沈培楠的心思,淡淡的接了一句:「我看他還不差。」
沈培楠便明白了。
莫青荷收拾完杭雲央,一副大無畏的樣子把柯爾特遞給沈培楠,說了句任憑處置便閉上眼睛,誰料等了許久也沒動靜,再一睜眼,只見沙發上的人都轉移去了餐桌,金嫂忙著倒酒,沈培楠用筷子點了點著身邊空出來的位置,不耐煩道:「換件衣裳入席吃飯,這麼多人都要等著你麼?」
莫青荷一頭霧水,問穿哪件,沈培楠更不耐煩了:「自己挑,沒長眼?」
飯桌上沒他說話的機會了,周汝白最愛談時局和政治,苦於工作關係對許多問題都必須諱莫如深,談的不盡興,周太太王玉芬伶牙俐齒,接話茬、打趣沈培楠兩不誤,沈培楠比他倆年輕不少,反而最緘默,趁大家交談甚歡,給莫青荷夾了只蝦子,道今天話說重了,賠個不是。
莫青荷沒搭腔,腦子裡想的都是周汝白偶然提起的一封從中共截獲的電報,內容與李知凡特使叛變有關,莫青荷緊張的心臟砰砰直跳,卻一分都不敢表現出來。
相比伍豪,少山等化名,李知凡這個代號則秘密許多,他是誰?整個中共地下組織最為核心的人物,中央特科的領導人----周恩來。他的特使投敵,意味著無數跟自己一樣的潛伏人員岌岌可危,莫青荷想到這裡,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手心滿是冷汗。
他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將信息傳遞出去,組織所有同志轉移。
作者有話要說:(1):誓詞取自電影《霸王別姬》寫的好high,難道我的天賦在於紅色文學麼!求別和諧自家黨派了,也不嫌寒磣,哎~
第8章 老煙
莫青荷晚上在大舞台有場戲,沈培楠惦記著他昨夜受了傷,本來不想讓他去,耐不住急昏頭的戲園子老闆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催,便收了牌局,讓司機開汽車來接,順道請了周汝白夫婦一起去看。
幾人來的遲了,戲園子早聚集了滿坑滿谷的人,正吵吵嚷嚷圍著老闆問莫青荷到底什麼時候到,老闆急的滿頭大汗,一聽到門房招呼沈將軍的聲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連喘幾大口氣,一顆心這才放回肚子裡。
唱的是《武家坡》,台下人聽得津津有味,喝彩聲不絕於耳,莫青荷卻苦,身後的疼痛讓他眼前發黑,冷汗不住往下淌,然而讓他真正揪心卻不是身體的不適,而是台下那個一身補丁布褂子,挎著竹筐賣乾果的老頭。
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會水街的雜貨攤主,在組織里稱為老煙,莫青荷的聯絡員。
一折子戲終了,台上換了幾個龍套演員暖場,莫青荷溜到後台,借著休息的機會聚精會神等待老煙,他有點急切,沈培楠在包廂陪周汝白夫婦說話,隨時可能過來,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多。
老煙挎著竹籃晃晃悠悠的來了,先恭敬地行了個禮,賠笑著問莫老闆今天要點什麼,莫青荷配合從老煙的籃子裡抓了把榛子,特意沖門外提高了嗓門:「不是說今天上新果脯麼,怎麼還是這些硬梆梆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