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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9:44:27 作者: 碎緣欞漓
聽同車前輩說,公司往年援助過的村子,家家戶戶都住土坯房,吃不飽穿不暖,整個村莊勉強湊出了點錢,給小孩們建了一所不到三十平米的學堂,可問題又來了,誰給孩子當老師?沒有。
講個殘忍的事實,村口上下百餘號人加起來,可能都念不出你一年內學過的漢字。有點知識的出了山,闖蕩成功就帶著全家人進城,失敗的沒臉再見父老鄉親,實在是混得活不下去了,才灰頭土臉地回村,荒廢殘生……
宋蕭駭然,在之後長達幾十個小時的車程里都沒能平復,他眺望窗外,眼看著大廈高樓變為叢林梯田,再是荒蕪山丘,心中無比希望,自己能夠盡一份綿薄之力。
兩天後,大巴車順利抵達縣城。
宋蕭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些生活用品。老山區基本沒信號,於是宋蕭特地網購了一個隨身WiFi,倒不是為了玩,他很怕公司運送的物資不夠,或者有哪戶人家臨時缺了什麼別的東西,反正有個網絡以備不時之需,橫豎都不吃虧。
眾人紛紛下車,按照原定計劃執行。宋蕭被分在了第一組,五男三女,承瑞則安排了幾位醫務人員,還有些專門搬送物資的小哥們。泥巴地又陡又窄,麵包車過不去,組長就讓每個人都搬點東西,來回多運幾次。
宋蕭搬完一輪,看見隊伍末尾多出了一道人影,個子很高,就是全副武裝,手套口罩帽子樣樣俱全,生怕別人注意不到,身後正好跟上了一位小哥,宋蕭輕喚他一聲,問那個人你認識嗎,剛剛集合的時候好像沒見過他。
小哥順著宋蕭的視線看過去,眼珠一轉,笑道:「他是咱們這一組的司機,過來幫忙的,特地騰出車給咱們裝東西。」
宋蕭瞭然,又笑著和小哥聊了些其他,與那人擦肩而過,漸行漸遠。
——
第一天,村長空出了村子裡唯有的瓦房供幾人居住,只是面積不大,恰好兩個小房間。村長是個和藹的中年大叔,四五十歲,頭髮卻全然花白,手心手背都是老繭,他就站在門口,有些慚愧地說,這裡是附近最好的條件了,別的實在拿不出手,組長聽完忙說不打緊,有地方住就不錯了。一伙人放下行李,迅速調整好狀態,跟著村長去探訪村莊,開始工作。
宋蕭的擔子不重,只需要負責記錄哪家缺什麼,到時候再核對名單,統一分配物資。為了照顧全面,他們刻意放慢速度,每到訪一戶人家,都會待上個把小時了解情況,順便為老人檢查一遍身體,等所有東西都清點完畢,太陽已經下山,天色灰暗。
晚飯估計是來不及了,宋蕭只啃了幾塊麵包充飢,跟其他人一塊兒挨家挨戶地敲門送物資。身上的風衣很重,宋蕭乾脆脫下塞進了行李包,頂著傍晚涼風東奔西跑。途中路過一間破舊的草屋,有群女孩兒正在前面的空地上玩跳皮筋,喊著「馬蓮開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宋蕭聞聲駐足,站在岔口吹了會兒風,沒過多久,不遠處的大姨高聲道:「別玩了!恰飯啦!」
一行人迅速解散,收起繩子各回各家,宋蕭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走了幾步,卻發現草屋角落裡什麼東西動了動,像有團黑影坐在那兒,十分詭異。
宋蕭警鐘大震,他不怕人不怕事,就怕這子虛烏有的妖鬼傳說。小時候他大晚上不睡覺,陪著父母看過幾回血腥可怕的電視劇,當時還不覺得多嚇人,直到有次宋蕭惹蕭女士發了很大的火,被關進了小黑屋面壁反省,屋外下著暴雨,狂風大作,窗戶被吹得吱嘎吱嘎響,宋蕭坐在門邊,那些畫面就這樣一幀一幀地在腦子裡循環播放,他終於害怕了,哆嗦著想打開門懇求蕭女士的原諒,可雙腿發麻使不上力,扶著牆站起來,又無力地跌倒下去。
那是他有生以來哭得最慘的一次,堪稱不願回憶的童年黑歷史,從此之後他怕鬼,怕一個人走夜路,怕一切滲人恐怖的事情,李子倫大學期間很喜歡看鬼片,還想拉著宋蕭一起,他也只是拿讀書的藉口再三搪塞。
如今倒好,漆黑,陰森的氛圍感拉滿,更何況他此刻正身處偏僻的山村,膽子就更小了,見那團黑影似乎又動了動,宋蕭腿一軟,艱難地後撤半步,還沒消化完這到底是什麼,肩上忽然悄無聲息地探出了一隻手,把宋蕭嚇得靈魂出竅,條件反射揮拳砸了過去。
這一拳用了宋蕭十成十的勁兒,手指劇烈地抖,像不是自己的,他聽見了眼前的痛嘶聲,這才回神,愣愣看著險些倒地的身影,喃喃道:「對,對不起……我,我……」
來人踉蹌了一下,晃了晃腦袋勉強站直,他背手碰了下唇角,腫了,興許還流了血,可他暫時無暇顧及這些,自責道:「是我嚇到你了嗎?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想事。」
那一瞬間,宋蕭短促地吸了口氣,滿腹歉疚立即化作鋪天蓋地的委屈,聲音脆弱,心碎得令人垂憐:「徐垣舟!你個混蛋!」
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了,低下頭不敢看徐垣舟。他覺得自己變了,變得不可理喻,蠻橫失禮,分明是他動的手,打的人,現在罵人先委屈上的還是自己。他把這些不可思議的改變歸咎在那團黑影上,如果不是因為它,自己就不會聯想到鬼,更不會如此失控,錯手傷了一個始終在幫助他的人。
頭垂得更低了,宋蕭狠掐自己的掌心,「對不起」剛說出一個字,徐垣舟便走了過來,牽起他泛涼的手,緩緩覆上另一半完好無損的臉,近乎溫柔地說:「這邊也給你消消氣,彆氣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