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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43:53 作者: 千載之下
    半年前的那場不歡而散,似乎也在無形中破除了。

    江羽騫首先結束了對話,他躺在床上,懷裡摟著黃色的皮卡丘,精神抖擻,快活得一點困意都沒有。

    之後的每一天晚上,江羽騫都會給遠在他國的小瘋子發去消息。

    他過於老實了,別說誇張點的黃色葷話,就連那些討愛人歡心的小甜蜜,他都學不會。每日問的話,不過就是今天天氣怎麼樣,或是近況如何,沒有其他多餘的花樣。

    周皓只要一想到,這人沉悶的男人搜腸刮肚地想把話茬一個一個接下去,他的眼前總能浮現起江羽騫焦頭爛額的嚴肅表情。

    又好笑又令人動容。

    年後正月里,江羽騫媽媽給他安排了場相親,對方是位律師,家庭關係也比較簡單,父母都是體制內的幹部。

    江羽騫事先並不知曉,等他回到御園,發現家裡出現了一個陌生女人,再看看他母親的侷促眼神,他就什麼都懂了。

    他轉身就走,最後這場無厘頭的相親被鬧得不歡而散。

    半個月之後,他家裡人都知道了他跟周皓的事,用他爸爸的話來說,跟個男人不清不楚,丟人現眼。

    江羽騫也是擰脾氣,什麼也不說,緘默其口。氣急的江父在書房沒忍住,順手拿起書架上的一隻花瓶朝他砸了過去。

    花瓶從江羽騫額角掠過,那一塊被撞得青紫,混著血跡。江母在門外,聽見這裡頭的「砰咚」巨響,趕緊推門進來,這才看見兒子臉上掛了彩。

    「江書年!」江母眼睛裡全是潤濕的戾色,她對著自己丈夫的胸口砸了一拳。

    她走過去查看兒子的傷口,又氣又心疼,「羽騫,你這是要逼死媽媽啊。你從小到大,多乖的一個孩子啊,你怎麼能這麼傷媽媽的心?」說著話,她這淚就潸然落了下來。

    江羽騫杵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就連臉上的疼痛都沒有讓他有絲毫的鬆動。

    「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江父用顫抖的食指指著江羽騫,責問江母。

    江母一看兒子臉上的傷痕,心裡的氣全往江父身上撒,「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教!還輪不到你來打!」

    「行,你來教!你就把他教成這個樣子!?」

    江母橫了眼江父,把江羽騫拉離了書房。

    他們下了樓,在樓梯口說話。

    「羽騫,爸爸媽媽都老了,管不動你了。但你要知道,媽媽永遠都是為你好。」

    江羽騫始終沒有開口講一句話。

    江母無奈地看著自己一直沉默的兒子,知道他在抗爭,也了解這件事她是左右不了的。

    「羽騫,媽媽求你了,你能不能替爸爸媽媽想一想?」

    「媽,我真的,很喜歡他。」江羽騫用一種疲憊喑啞的口氣說。

    「那個男孩子我見過,他有什麼好?羽騫,你就是太小了,什麼都沒理清,你就一頭扎了進去,還以為這是神聖的愛情。」

    江羽騫僵滯著臉,沒有回應江母的話。

    許久,江母嘆了口氣,說,「今天就睡家裡吧。」

    江羽騫扭過頭,對上江母無可奈何的目光,「媽,我不是小孩,我是真的,想跟他過一輩子。」

    江羽騫拿起自己的大衣外套,離開了這棟房子。

    回到家中,江羽騫給自己下了碗麵條,他就坐在餐桌邊,舉起筷子吃著碗裡冒熱氣的麵條。這時候是夜晚七點,小瘋子還沒到下班的點。

    他把手機擺在桌上,就擱在碗的旁邊。

    從晚上七點一直到十一點,外面是大都市的繁榮喧囂,屋裡沉靜如水。餐廳里幽暗的黃色燈光,凸顯出他的孤獨和落寞。

    時間到了,他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微信消息,想來想去,還是給刪了。

    他開始用心琢磨起每一個字眼,最後磕磕巴巴地只寫出了短短的一句話----「皓皓,你吃飯了嗎?我晚上吃的麵條。」

    但是這一次,男人沒有得到預期的回覆,他等到凌晨三點,身處坦尚尼亞的男人都沒有發來消息。

    他翻到了小瘋子的朋友圈,視線久久停落在那張笑意盎然的照片上……

    當然,他無從得知的是,遠在多多馬的周皓,此時被困在醫院裡。全城爆發大規模瘟疫,斷電斷水時有發生,醫護人員全部被滯留在醫院中。

    那些被隔離的疑似感染的民眾,有的寧可相信民間土方,相信神靈,也不願接受治療,許多人會趁亂從醫院跑出去。

    這樣直接導致傳染範圍再次擴大,疫情一度難以控制。

    來多多馬將滿一年,周皓對這個貧窮落後的地方有了深切的戰慄感受。

    雖是首都,這裡甚至都比不上中國的小縣城,大街上隨處可見遊蕩的孩童,他們不上學,小小年紀已經出來工作了。

    醫療條件非常艱苦,他們所在的市醫院連基本的彩超和CT都沒有,藥品種類少,病房環境也很惡劣,蚊子蒼蠅到處亂飛。

    瘟疫蔓延的時間有三月之久,周皓回到住的宿舍,發現了手機里那條幾月前江羽騫發來的信息。

    隔了太久,現在無論怎麼回復,都有突兀之嫌,索性就沒回。

    緊張的瘟疫時期算是暫時過去,周皓和隊友們又恢復了之前的生活。早晨跑步鍛鍊,空閒下來,一起看看書下下象棋,或是去周邊的地方轉轉。

    他結識了一位黑人朋友,九歲的哈布,黑皮膚大眼睛捲毛頭,總是穿一件破舊的翻領套頭衛衣,衣服的領口袖口都已磨破,原先的紅色被洗成了深棕色。

    哈布幫家裡賣啤酒,瘦小的人推著一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沿街叫賣。他收工回來的時候,總會拿瓶啤酒來找周皓玩。

    兩人之間言語不通,只能靠些簡單的手勢來交流。周皓教過哈布一些基礎的中文日常用語,這孩子很樂意去學。翹舌平舌能分清,就是調調不太對,比如他叫周皓的名字,總喜歡拖著長長的尾音。

    這幾乎是所有外國人說中文的習慣,簡單平淡的詞語,總是被他們叫得抑揚頓挫,聲情並茂。

    哈布有許多藏寶的地方,他家附近有條排水溝,每逢下雨溝里就會出現山龜,哈布把它們捉回去燉湯喝。還有農田裡,會發現許多築窩的鳥兒,哈布就把鳥窩裡的蛋掏回去煮著吃。就連大蟒蛇,哈布都吃,剝皮後燉湯或者油炸。

    周皓也嘗過,但是實在吃不慣非洲的這些野味。

    在多多馬的每一天都是充實的,生活雖然單調,但人的煩惱卻很少。

    白天工作,夜晚讀書,空閒的當兒就去欣賞大風景。

    如此平凡,卻叫周皓著了迷。

    「一個人,來自縣城,在大城市飄蕩多年,最終又走去了更為貧困的大世界。他熱愛讀書,積極生活,與人相處融洽。原先偏執古怪的性子,似乎在遼闊複雜的大世界裡沉澱下來,他算不算把自己的人生歸到了正軌?」

    這是周皓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書寫的話語,寫完這句話,他的筆記本密密匝匝全是字,一張空白頁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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