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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43:53 作者: 千載之下
    「為什麼?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離開這裡,遠離那些壞人?」本來他以為自己想明白了,現在卻又糊塗了。

    孫奕文很坦然地說,「我爸爸身體不好。」

    身體不好,需要錢,這樣解釋也說得通。

    周皓晃神地明白了,父子親情,人家才是實實在在的家人,他只能算個強行擠入的「親人」。

    接下來的幾天,周皓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剩下的時間,他全用來跟孫奕文約會了。

    如同世上所有的小情侶那般,他們開始了短暫而甜蜜的二人世界。

    兩人去了遊樂場,玩了刺激的過山車,孫奕文全程哇哇大叫,周皓在旁邊樂得不行;還去看了幾場電影,以前兩人要省錢攢房租,幾乎沒有這種娛樂消遣;電影院前,有個抓娃娃機,他給孫奕文夾了一個玻尿酸鴨……

    星期天的時候,孫奕文拖著他的黑色行李箱離開了,是周皓把他送到了樓下,然後眼睜睜看著他上了一輛汽車,開車的人是歐易。

    很巧的是,江羽騫當時也出現了。

    直到汽車開出去老遠,周皓還傻站在漆黑的樓下,目送汽車的遠去。

    突然間,周皓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像一頭髮瘋的豹子奔向汽車疾馳的方向,可是汽車轉了彎,早沒影了。

    他惶恐無助地站在陌生的城市裡,他剛才忘了問文文了:如果哪天他周皓有了錢,你要不要回來?

    走遠了,沒機會問了。周皓失魂落魄地看著模糊的前方。

    「別看了,回去吧。」江羽騫無聲地出現在他眼前。

    「是你們搞的鬼?是不是!?說話!?」周皓突然意識了過來,怎麼孫奕文剛走,江羽騫碰巧就過來了。

    江羽騫絲毫沒被震懾住,他甚至反問起周皓,「他能給你什麼?你難道想一直窩在那個小房子裡?每天早上去擠地鐵?什麼都吃不起,還得摳摳搜搜省下每個月的房租!?」

    周皓聽若惘聞,「真的是你們……」

    江羽騫有點被周皓失神的樣子嚇住了,他試著牽住小瘋子的手,「皓皓……」

    周皓反握住那隻手,把五個指頭的指甲狠狠掐進江羽騫的手背,扣出了五個深深的指甲印。

    「你和歐易,你們會有報應的!」

    周皓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了,他後悔了,他真蠢,文文怎麼會為了錢離開他?要是他早知道的話,他之前就不會賭氣說那麼難聽的話了。

    他自己何嘗不是個壞人,總是肆無忌憚地去傷文文的心?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發現了床頭櫃的鬧鐘下擱了一張卡和一封信,信紙上的筆跡十分娟秀----

    「老周,對不起。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背棄了咱倆的約定,當了那個徹徹底底的懦夫。

    認識你兩年了,還是第一次給你寫這麼肉麻的東西,你不許笑話我們文科生酸腐。

    別再去討好任何人了,孫奕文不值得,你那個前男友也不值得,你要把所有精力都花在自己身上,以後只想著怎麼吃好,怎麼睡好,怎麼玩好。

    香菸別再抽了,太傷身體;

    到了另一個地方,好好跟周圍人處好關係,別老這麼一根筋;

    你胃不好,一天三頓飯一定要按時吃;

    要是碰到討厭的人,離他們遠點就行,發火也傷身體;

    對了,搬了新家後,多買點綠色植物擺在家裡,這樣空氣好;

    兩個小傢伙就拜託你了,別給它們吃太多。

    a市的人民公園後面有一條湖,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會去那兒呆一會兒,看看湖水,看看陽光,再看看公園裡玩鬧的家長孩子,天大的傷心事都放下了。

    老周,對不起。

    卡里有十萬塊錢,密碼是你的生日。把欠嚴明的五千塊錢還了,再給你爺爺奶奶寄去點,剩下的錢你規整規整,買個理財什麼的。

    別去計較這錢的來源,你就當,這是你的文文僅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好好愛自己,對自己好點兒,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小孫」

    周皓傻愣愣地抓住手裡的信,笑了笑,嘴裡嘀咕了句,「人都走了,還拿這種酸溜溜的話來哄我。」

    轉瞬間,傻乎乎的笑不見了,臉上早已淚流滿面,他蹲下身嗚咽了起來。

    他的文文,把一切都交代好了,徹底不要他了。

    嚴明下班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周皓一個人站在陽台上發呆。孫奕文昨晚走了,他想,這人心裡肯定不好受,嚴明朝周皓走了過去。

    「看什麼呢?」

    周皓側過頭,沖嚴明咧嘴笑笑,「我在想,我接下來要去哪兒?」

    悲傷的氣氛,突然籠罩著兩人。離懷別苦,人生總是免不了缺憾。

    「什麼時候走?具體時間定了嗎?」

    周皓的頭又轉向窗外,「定了,周五走,就是沒想好去哪兒。對了還沒問你,換了個新環境,還適應嗎?」

    嚴明點點頭,「都挺好的。」

    嚴明換了份新工作,換到另一家報社當記者,雖然比不上先前那家單位名氣大,但薪水方面,並不比先前差,也算因禍得福吧。

    第二天,周皓就去看了孫奕文說的那條湖,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風不大,湖面很安靜,偶爾泛起絲絲漣漪。遠處的草地上,好多家長帶著孩子放風箏,風箏飛得很高很高,在天空中成了小小的點。

    坐在這裡,周皓把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用放電影的形式在腦子裡快速地回憶了遍。

    第一次有了記憶,他還是一個很小的孩子,他坐在父親自行車的前槓上,跟著父親去滷菜攤買滷菜。買了兩隻醬香大肘子,回家他就啃了半隻。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小孩,本該快快樂樂地長大,是他自己作,把自己活成了這副蠢樣。

    再然後最深刻的記憶,就是在醫院,他的爸爸被罩上了一層白布。肇事的卡車司機賠了三萬塊錢,草草了事。那個年代,大家都沒什麼錢,一個工人階級家庭能拿出三萬塊,也已經是東拼西湊了。

    後來,就是他最不願意回想的童年、少年時光。他在南方不足十平米的小閣樓里住了十多年,一直到他出門上大學。找誰說理去?找那個死去的女人嗎?沒意思,真沒意思。

    現在的他,是個融不進大城市的異鄉人,馬上他就要去一個新的地方了。

    ……

    晚上回去,周皓在樓道口碰上了江羽騫。他視若不見,從這人身邊擦過,爬上樓梯。

    就在打開門的時候,江羽騫的一隻胳膊卡在了門縫之間。

    「皓皓,咱倆談談。」

    談什麼?他倆能有什麼好談的。

    周皓沒理他,進了家門,隨後江羽騫不拿自己當外人,硬闖了進來。此時,小房子裡就只有他們兩人,嚴明還沒下班。

    周皓忙著自己的事兒,擇菜,淘米,做飯。他把自己困在小小的廚房裡,江羽騫就站在廚房外頭,神情複雜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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