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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43:53 作者: 千載之下
    兩人的視線,隔了天與地的距離,一上一下,就這麼碰上了。

    江羽騫又回到了公寓裡,周皓聽見動靜,也從陽台走回了客廳。

    彼此諱莫如深。

    「你去找程子旭了啊?他怎麼說?」周皓輕描淡寫地問。

    江羽騫的目光猛然間由渙散全部聚集到周皓臉上,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這人了。

    周皓咧嘴譏笑,「他沒同意吧。」

    江羽騫聳拉著眼皮沒說話。

    周皓覺得有點累了,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吞雲吐霧間,神經麻痹了,他以老年人的口吻繼續嘲笑著面前的人,「你說說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去找罪受?你是不是賤得慌?」

    假裝混不吝,假裝不在乎,只有自己聽得到,心尖兒碎成殘片的聲音,噼里啪啦,聽一聲,殘片又碎成千千萬。

    客廳里是如死水般的沉靜,兩人仿佛達成了某種默契,彼此靜默不說話。

    夜已經很深了,周皓碾滅菸頭,想回房睡覺。

    「我不管你了。」

    那口吻,就像是對付永遠不著家的浪子,雖然盼著你好,但,無可奈何。

    手突然被江羽騫死死攥住,一瞬間心臟都失去了跳動,他抬眸好笑地問,「我要睡覺了,你這是幹嘛?」

    江羽騫深邃的眼睛注視著他,困惑而憂鬱,「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關我屁事?」周皓用力甩開桎梏自己的手,笑了,「難不成,你要我教你怎麼追那娘炮啊?」

    句句帶刺,入木三分。

    江羽騫沒有搭腔,他用手把周皓拖進了房間裡,仍在了床上。

    「你他媽抽什麼瘋!」周皓怒了,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來。

    江羽騫俯身又推倒了床沿邊的人,抵住兩側的手腕,欺身而上……

    剛開始的不情不願,後來變成了一灘水,早就化在了身上人的粗暴柔情里。動作幅度很大,周皓攀住救命的浮木,與之在慾海里共沉淪。

    周皓紅著眼,撕裂著心,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在痙攣著,抽搐著……

    這一刻,再也沒有比他更加惶恐不安的人了。

    三年級時,班級統一收錢定做班服參加學校的朗誦比賽,一律小圓領翻邊體恤,男孩子下面就是小短褲,女孩子是裙子。他回家問他媽要錢,他媽沒給。

    後來啊,所有同學都嘻嘻鬧鬧地、穿著統一整潔的衣服站在台子上,他穿著那件髒兮兮的校服,躲在舞台下的帷幕後,可憐巴巴地盯著他們……

    老公,你看她多壞啊。她虧欠我,她對不起我……

    所以,你能不能……

    好好地待待我……

    你能不能……

    不要跟我媽媽一樣……

    他飄在洶湧激流的海面上,波浪猛烈地拍打他、衝擊他。遠處的粉紅色婦女漸漸飄遠了,他怎麼抓都抓不住,他只有死死抱住胸前的浮木,盪啊盪,在看不到邊的大海里盪啊盪……

    挾制於人的從來都不是他江羽騫,而是他自己,是無依無靠的自己啊!他把母親不稀罕的命交到了江羽騫手裡,可這人也同樣地不稀罕。

    這世上還有誰能稀罕他……

    腦子裡的意象隨著身上人的動作,停止了。

    激烈一場,周皓的屁股跟後出了血,應該是肛裂了。

    觸目驚心的紅色,把床單染成了一小片紅海,周皓定下心來,呆滯地盯著那片紅色。

    江羽騫胡亂地把彼此身上的粘稠痕跡擦拭掉,湊到蜷縮的可憐人嘴巴前,略表歉意地親了親。

    周皓沒有回應,他眨了眨眼,仰起頭,入目的燈光瞬間變成了童年的粉紅色,他又使勁眨了眨眼,那上面出現了南方的小閣樓、出現了南方的梅雨天。

    江羽騫蹲在床頭,贖罪的意願很強烈,他不明白這人為何總喜歡盯著白花花的吊燈看。

    再一次,他順著周皓的目光往上看,還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周皓死死地縮在床上,一動不動,沒一會兒,胸腔里的巨大慟意排了出來,哭聲被他抿在嘴裡,最後噴-薄而出,在黑夜裡哽咽了出來……

    他嗚咽著,「老公,我想我爸爸了……」

    江羽騫沒料到他會這樣,這人向來心氣高傲,對什麼都不肯服輸,倔強得讓人又氣又恨。

    眼下,他慌張了,沒了主意。他只得用嘴胡亂地親親面前的人。

    再也沒有比唇齒相抵,更能彌補莽撞的罪過了。

    眼淚被他吞入口中,鹹鹹的。他連哄帶騙,「皓皓,聽話,咱們去醫院看看?」

    沒想到這麼句話,周皓哭得更加奔潰,臉部表情醜陋地扭結在一起……

    哭累了,周皓紅著眼,眼神像只精神奔潰的病人,濕冷,又怨毒,「你抱抱我……」

    江羽騫過去摟住了他。

    半夜急診,醫生稍微查看了下傷口,再看看同來的是兩位男人,大致猜出了原因。本著職業操守,醫生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埋頭刷刷寫著病例。

    「後面有點裂開了,得縫針,再吃點消炎藥。」

    兩人拿著單子去交費,正值夏天,夜裡急性胃腸炎的病人比較多,排隊的人不少。

    江羽騫把周皓安置在走廊的座椅上,跟在一溜人群後面,排起隊。

    交完費,江羽騫轉身往回走。

    站在前面,看向走廊盡頭,他看見----

    周皓癱倚在座椅上,兩條手臂無力地垂掛在扶手上,遠遠看去,平時高大的身影變得很小很小,孤獨無依地縮成一團。

    江羽騫覺得自己的心陡然被針刺了一下,他快步走過去,蹲了下來,輕輕地拍了拍疲憊的人。

    「周皓。」

    周皓睜開眼,倦容滿面,「交好了啊?」

    「嗯。」

    「走吧。」

    蒼白無力的對話後,江羽騫扶起他,詢問了護士在哪兒縫針,護士指了指左手邊第六個門。

    周皓覺得憋得慌,把口罩摘了。到了縫針的地方,周皓進了里去,江羽騫在外面等著。

    進門後,他就後悔摘下口罩了,沒想到居然碰上了同學。

    「周皓!」

    周皓此刻恨不得刨個坑把自己給埋了,他把手裡的治療費單遞過去,沒說話。

    李蕭接過單子,「大晚上的,怎麼啦?」

    「大便出血了,剛才那大夫說要縫針。」

    「我看看。」

    周皓無甚反應,像塊木頭依照指示,脫了褲子,趴到檢查床上,半撅著屁股。

    「你這不像是痔瘡啊?」

    「不是痔瘡,就是大便出了點血。」

    李蕭給他上了點局麻藥,然後把幾處傷口簡單縫合起來。

    周皓提起褲子,說了聲「謝謝」,就扯著江羽騫離開了醫院。

    後半夜,江羽騫沒有回去,他倆就在小公寓裡,一直睡到翌日的東方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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