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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42:57 作者: 林笛兒
    晚上八點,左修然在一家義大利餐廳陪德方過來的一行人吃飯。他似乎很熱情,不住地敬酒,談吐幽默而又風趣,逗得俱展歡顏。

    其實,此刻,他的心中早已歸心似箭,同時,又恨得咬牙切齒。

    恨的那人自然是騰躍的董事長與太太,他們到是很會享受,說趁著精力不錯,搞什麼環球游。於是,他從騰躍的總經理陡地直升到騰躍代理董事長,也不知有沒嚴格按照〈公司法〉的章程辦事,不過那老頭向來目空一切。

    他那個頂著陶藝藝術家的老媽呢,更是狠。他可憐的老婆為了他背井離鄉,從青台搬到北京城,又千辛萬苦給他生了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公主,付出這麼多,他疼都來不及。他那老媽居然還把他老婆拉過去負責她的什麼陶藝展、陶藝協會,毫不憐香惜玉!

    敢情他倆就是給那老頭老太打工的呀!

    還有他的小公主左聰聰,真的很勇敢。一個人在媽媽肚子裡呆了九個月,那裡面漆黑一團,又泡在水中,她都不哭不鬧。媽媽生她時,也不為難媽媽,非常乖地就落地了。看到他時,小嘴一抿,笑得真是可愛。他腦袋發熱,竟然給小公主取了聰聰這個名,想想多少筆劃呀!第一次小公主學寫自己的名字,鼻子上都冒汗了,說手也酸。他那個後悔呀,早知就取名叫一一了。

    現在他的親親老婆肯定在家做好了晚餐,他的小公主上初中嘍,他沒去接她放學,她媽媽那個車技連鬼神都膽戰心驚,會安全到家吧!小公主學習很認真的,吃完飯,就鑽進書房。那麼多科目,真令人氣憤。中國年年唱教育要改革,改來改去,孩子的書包越來越重。

    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人,不替妻女分憂,在外面吃喝玩樂,真不是一般的羞恥。

    越想左修然越是坐臥不寧,好不容易等席散,打發副董們陪客人去夜店泡吧,他飛車回家。

    一抬眼,輕柔的燈光映照著窗簾,多麼溫暖呀!

    敲了半天門,沒人應,很鬱悶地掏鑰匙開門。

    客廳里沒人,側耳輕聽,有聲音從書房裡傳出來。

    「左太太,你老公回來了。」他先聲奪人。

    「老公,你給聰聰班主任打個電話,幫聰聰請半天假。」陶濤任由他攬著腰,仰起頭承受他的啄吻。

    聰聰盯著電腦屏幕,她爸媽這種親昵舉止,她早已見多不怪。小的時候,她去小朋友家玩,看到人家爸爸出門時只說了聲「我走啦!」,人家媽媽在廚房裡嗯了聲,也沒出來,她非常奇怪地問小朋友:你媽媽怎麼不親親你爸爸,那樣出門不安全的。

    後來她才知,這只是她爸*獨家秘笈。

    「寶貝身體不舒服?」左修然緊張起來,鬆開老婆就要來抱小公主。

    「不是的,爸,我想青少年活動中心看英語演講比賽,可是明天是周二。」左聰聰皺皺眉,推開爸爸的手。

    「那個好象是高中的比賽。」左修然瞟了眼屏幕,已經看清了上面的參賽條件。

    左聰聰臉一紅,「可是我想去看,聽說競爭很激烈。」

    左修然細長的桃花眼眯起,「裡面有你熟悉的學長嗎?」

    「爸,你到底打不打電話?」左聰聰急了。

    「老公,這種比賽看了對提高聰聰的英語水平有幫助。」陶濤在一邊幫腔。

    「我家聰聰會說中文就可以了,幹嗎要提高英語水平?」他十二歲出國做小留學生,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痛。所以他發誓,不管怎樣都不讓聰聰出國。

    「不和你說了,難道孩子要求進步不好嗎?」

    他的太太真的單純呀,居然搞不清少女心思。左聰聰也有他左修然一半基因,他怎不知小公主心中的曲曲折折呢?傷心呀,歲月無情,小公主幹嗎長這麼快,哪家討厭的小子競敢撥動了她的心弦?

    心疼得扯動五臟六腑,傷心的淚苦如黃連。

    看著繃起小臉的小公主,左修然和藹可親地笑笑,「這當然好了,行,爸爸支持,爸爸這就給你打電話。」不僅如此,他明天還要親自送她過去。

    小公主象是蹩住一口氣,此時,才悄悄地吐出來。

    班主任是位剛出校門的小姑娘,每次看到他都羞如熟透的蕃茄。電話聯繫時,也是緊張得張口結舌。他本來還想說幾句笑話活躍氣氛,現在,他只敢擺出一幅嚴峻的樣子,禮貌而又疏離。

    一開口,班主任沒問別的,立刻就允諾了。

    晚上夫婦倆上床。熄了燈,抱著老婆,他是長吁短嘆、輾轉反側。

    「老公,公司里的事很棘手嗎?」陶濤問道。

    「濤濤,我是說如果……如果有那麼一天聰聰給某個不要命的小子偷走了,我們怎麼辦?」他不能不防患於未然。

    「平白無故地幹嗎偷?」陶濤不解。

    「笨老婆,你不就被我偷來的嗎?」他只得舉例說明。

    「哦!」陶濤打了個呵欠,「真是的,你看我爸媽不是活得好好的。」

    好象是不錯,可是……心情還是忐忑呀!

    越想越傷心,「濤濤,真有那一天,你不能不要我呀!」

    陶濤拍拍他,「睡吧,別說夢話了。」

    第二天,他起個大早,巴巴地做好早飯。

    小公主本性善良而又體貼,那蛋明明煎焦了,她都能眉頭不皺地吃下,還說「爸爸的廚藝又有進步了。」

    你聽聽,這麼可愛的天使怎捨得給別人呢?

    「爸爸,我就在這兒下車吧!」左聰聰指著路邊的一棵大樹說道。

    左修然瞠目結舌,這兒離青少年活動中心還有一站路呢!哼哼,小公主肯定心中有鬼。

    「我早晨吃得飽,想走走消化消化。爸爸不是講女生好比樹,枝幹修長挺撥才叫風景,那粗粗壯壯的只能叫植物。」

    左修然哭笑不得,「爸爸講的話可不止這一句。」

    左聰聰俏皮地扮了個鬼臉,「我只撿重點的記。爸爸,再見!」

    縴手揮揮,纖影搖曳,一眨眼,就遠了。

    左修然輕嘆一聲,很多年不幹這事了,貌似追親親老婆時,也沒如此屈尊過。他將身子隱在大樹後面,亦步亦趨,視線始終罩著小公主。

    幸好小公主沒防備,蹦蹦跳跳地向前,沒有回一下頭。終於有驚無險地走到了活動中心。

    左聰聰先去買了兩瓶飲料,然後乖巧地立在路邊,翹首看著遠方。

    一輛校車駛了過來,幾個男生談笑著下了車,走在最前面的少年清秀俊逸。左聰聰眼睛刷地晶亮,細咬住唇瓣。

    左修然瞪大眼,順著小公主的視線看過去,「咚」地拍了拍腦門,上帝,原來是家賊呀!

    番外二,我的晨(二)

    「嗨,夏晨,她也來了!」身後的男生搶上一步,對夏晨擠眉弄眼。

    夏晨目不斜視,腳下的步伐沒受任何影響。

    見多不怪了。

    好象從記事起,一抬眼,總能看到她。這樣講,未免有些誇張,其實次數不多,但每一次都足以讓他達到崩潰的邊緣。

    第一次,是在少寧舅舅的婚禮上,她舉起胖嘟嘟的兩隻小手要他抱,他使盡了全身的力氣,都沒把她挪個地。她眨著一雙黑葡萄的大眼睛,非常執著而又期待地看著他。他最後脹紅了臉,匆匆逃離她的視線。

    應外婆的強烈要求,他的幼兒園是在青台讀的,恰巧,她爸媽那時都在青台工作。少寧舅舅疼他,經常帶他去家裡玩,於是,他就經常碰著那小丫頭。她那時飯量真的不小,坐到他身邊後更加胃口大開,特別愛吃他碗裡的東西。他不理她,她就哭,她那個笑起來眉眼飛揚的爸爸總是有辦法說服他乖乖依了她。

    他上大班時,她讀小小班,那嚎哭聲足以把幼兒園的樓頂都掀翻。他煩那哭聲,跑過去看了她一眼,這下好,她賴上他了。

    小小班的女生跳級上大班,也不知她那老爸用的什麼辦法。

    她搬張小椅子坐在他身邊,看他畫畫、寫數,不吵不鬧,給他拿畫筆、遞紙,他做好了,她搶著去交給老師。他做*,她就在一邊比劃,同學們都戲稱她是他的小跟班。別人午睡時,一人一張床,他的床上躺兩人,她必須要看到他,要依著他,一會不見,就哭得驚天動地。好可怕的是有一次,她居然尿床。他睡得好好的,突然感到身下一熱,一摸,衣服全濕了。她也知道丟臉,眼睛裡噙著淚,嘴直扁,就是不敢往下掉。

    他只好硬著頭皮告訴老師,是他尿的床。

    每每想到這件事,夏晨都有種狂嘶的*,這簡直是他平生最大的奇恥大辱。

    幸好,他很快就回到北京,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同學。他的人生陽光普照、鮮花滿地。

    過年過節回一趟青台,也有遇到她。她咬著鉛筆,趴在桌上寫字,額頭、鼻尖上都是汗,看到他,羞羞地一笑,不怎麼講話,繼續埋頭寫作業。

    他不知,她媽媽告訴她,想和夏晨哥哥一起讀書,必須要好好地學習,因為夏晨哥哥太優秀了,不僅成績好,各方面都很傑出,都和他爸爸一起上電視好幾次了,還是少兒節目的主持人。

    盛夏的黃昏,蟬聲在枝頭躁動,他參加夏令營回到北京,剛下汽車,看到對面樹蔭下站著她。她長高了,扎著一個馬尾,隨著她身體的晃動一搖一擺。落日的霞光把給她的衣裙鍍上了一層金邊。

    他情不自禁閉了閉眼。

    「夏晨哥哥!」她笑著跑過來。

    「聰聰!」他脫口叫著她的名字,百步跨欄似的飛躍過去,一把抱住她,一輛滿載著貨物的大卡車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

    「我沒注意。」她吐了吐舌頭,笑靨如花。這是夏晨哥哥的懷抱呀,好象和爸爸的不同。

    他白著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將她扯到路邊,「這是理由嗎?」

    「我有理由的。」她獻寶似的巴巴說道,「下學期我就到北京上學了,我好開心,夏晨哥哥,你也是吧!」

    她爸媽調到北京任職,外公外婆哭得淚都成了河,她也泣不成聲,但她還是選擇來北京了。

    北京有夏晨哥哥。

    他才不開心呢!

    為了怕她被車撞到,他慌亂地把手中的東西往下一扔。包包只沾了點灰塵,撣撣可以。而在夏令營得的兩個獎盃,碎成了一團玻璃。

    過了幾天,他爸爸對他說:「以後每天下午去趟左叔叔家,幫聰聰補補課。青台的教材和北京的不太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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