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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42:57 作者: 林笛兒
五天前,他去雲南出差,說是下周一回來,提前了兩天,陶濤有些意外。跑到停車場,奧迪車窗半敞,她看見他的臉色露出一絲疲憊,看著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來開車吧!」她站在車外,體貼地建議。
左修然挑挑眉,讓她先近來。等她坐好,一把拉過,用力地抱了抱,吮吸著她脖頸間的清香,長長吁了口氣。
「其實,我現在車開得很不錯了。」臉撐不住地羞紅了,她佯裝很鎮定,真的有點想他了。
「我有領教過,確實很不錯。」他搖頭嘆息,摸摸她的頭,發動了車。
這人真是大言不慚,上次陪她去4S 店給車保養,
師傅看著車,為車直叫屈。她還一臉無辜地說。
「我最近沒出啥事!」
師傅指著車身上一道道刮傷:「這些是什麼?」
「這些是不小心碰哪了,不算什麼。」
師傅膛目結舌地瞪了她半天,最後轉過身來對他說:「你是他男朋友吧,不為青台人民的安全著想,你也該珍惜她是不是?
他點頭。
「那麼奉勸你,要麼吃點苦送她上下班,要麼省點錢給她請個司機吧!」
他當場就很不厚道地笑翻了,她在一邊氣得臉通紅。
到了桂林路,他沒有下車,吻著陶濤的掌心,收起了笑意,很認真地對她說:「下周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對找很重要的人,你要表現好點哦!」 他摸摸她的頭髮,閉了閉眼,「幫我問叔叔阿姨好!」
等她進了院門,他才發動引擎離開。
「我維著是修然的車,怎麼不進來吃飯呢,」阿姨接過陶濤的行李箱,朝外看了看。
「他有別的事。」陶濤進洗手間洗手,聽不到屋內有別的聲音,「我爸媽呢?」
「散步去了。」
「哪有人飯前散步的?」陶濤笑了。
「飯後溫度涼,老闆怕太太凍著,說她打了一下午麻將,要出去活動活動腿腳。」
「那我先收拾行李,等他們回來再吃飯吧!」陶濤拎著行李箱上樓,走到拐彎處,聽著手機叮叮咚咚響個不停。她咕濃了下,心想肯定是左修然打來騷擾的。一看號碼,她愣住了,是許久沒有聯繫的華燁。
她猶豫的時間很長,鈴聲很有耐心地響了一次又一次,她咬咬唇,按下了接聽鍵。
「小濤……」華燁的聲音很暗啞,不像是稱呼,而像是一聲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呻吟。
「你好!」她努力用平靜的聲音回道。
「小濤。」華燁又發出一聲呻吟。
她等著他的下文,他卻沉默了,她只得「嗯」了一聲。
「小濤,媽媽……今天下午走了… … 」
她的心「咚」地顫了一下,緊緊抓著樓梯扶攔,「去哪了?」
「和我父親……團聚雲了。」
計程車在擁擠的車流中艱難地行駛著,炫目的霓虹燈、華光溢彩的街景,在陶濤眼前一一閃過,仿佛一時承受不住這麼多的顏色,她閉上了眼睛,嘴唇哆嗦個不停。不久之前,季萌茵還把她叫去,給她泡蜂蜜茶、看相冊、送她禮物,握著她的手對她說「對不起」。這個不久是昨天還是前天?抬手拂去遮著眼睛的幾根頭髮,她一點也想不起來了。這是什麼?她看著掌心的水珠,發覺自己在哭。
后座上,陶江海臉色灰白,陶媽媽一臉愕然,兩人的手緊緊地挽在一起。走到季萌茵家樓下,只看到樓梯口停著一輛車,樓道間安靜得可怕。開灼的人是華燁。看到陶濤,他努力扯了下嘴角。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軍裝的中年男人,華燁介紹說足軍區的政委,臥室里有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跑來跑去。陶濤沒有看見許沐歌,也沒看到張弘和經藝那一幫子朋友,心裏面不禁一震。
有個醫生從裡面出來,臉色嚴峻地把政委喊了進去。華燁低下眼帘,把三人領進餐廳。
「什麼時候的事?」陶江海問。
「醫生說是下午三點左右。還沒有對外宣布媽媽過世的消息,她希望別人認為她是因病不治,而不是……」華燁閉上唇,把頭扭向一邊,緊緊閉上了眼。
「不是什麼?」陶江海追問道。
「不是自殺。」
陶媽媽驚愕地瞪大眼,陶江海震懾得嘴巴半張。
「你說自殺?」陶濤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華燁輕輕點頭,「她昨天給我打電話,讓我今天下午四點過來,要帶上鑰匙,叮囑我注意身體,少喝酒。我有事耽誤了一下,到的時候是五點半,屋裡亮看燈,客廳和廚房沒有人,我推開臥室的門,她睡在床上… … 」華燁喉結劇烈地聳了聳,像是在拼命抑制著心中的悲痛。」屋子收洽過了,她洗了澡,從裡到外換了乾淨的衣服,頭髮一絲不亂,身上蓋著的被子也是新的,她看上去和以前上台前演出時一樣,很自信很恬美……床頭拒上放著這個……」他遞給陶濤一封信。
政委在臥室里喊華嘩,華燁走了過去。
陶濤退著他的背影,淚在眼眶裡打轉,顫抖地展開了紙張。
陶江海和陶媽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不能從剛才的訝異中恢復過來。』
「華燁,媽媽此刻很清醒,也很理智,知道自己將要做什麼,但還是要向你說聲想救,請你遙策媽媽達住做的決公。去年的秋末,媽媽退下來前,檢查出喉嚨里有勝瘤,侄還不算二重,可以選擇手木切除,也可以選擇服藥醫治。如果動手術,喉管將要被切去邵分。以後我就得用氣管出聲,也可能就永遠不能再發出聲音,對於一個歌唱演員來沂,這很殘醉,我選擇了服藥。一開始是有些效果的,但到了冬天,效果越未越微弱。我到海南去療養,其頭是去做檢春,南每軍區有位喉部專家,他坦承地告訴我,我必須接靈手木,不然癌細胞有可能就會擴故,手術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七十。我考慮之後,還是拒絕了。
「在得知自己患病之後,我沒有一點恐懼,倒有著要旅行前的幾分激動。華燁,我終於能去見你爸爸了。三汁二年不見,他可能沒變,我卻成了一個老太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出我來。癌細胞是在春天既擴散到腦部的,醫生說我接下來有可能會失明,也有可能會癱瘓。總之,我即將成為一個沒有行為能力的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橇策管子,每天有輸不完的點滴,漫慢等待死神召見的那一天。於是,在那樣的事發生之前,我決定自己離開了。收拾行裝的時候,唯一的牽掛就是你了。大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不管是朋友還是家人,終有一天是要離別的,但終有一天我們還是會相見。沒什麼遺德,華燁!別埋怨媽媽向你隱瞞了病情,你有沒有在我床前端茶送水,有沒有為我忙前忙後,不重要,從小到大,你沒有讓媽媽操過心,這就已經很好了。在我見到你爸爸時,我可以驕傲地告訴他,我們的兒子很優秀。不要羨慕我與你爸爸的感情,最美麗的愛還是長相廝守,哪怕磕磕絆絆,但能嘗到生活 百味。留下一個人守著愛,太孤單。所以媽媽現在很自私地下了這個決定。
關於你的感情,不管你做什麼樣的選擇,媽媽都尊重你,相信你。因為誰都不會對自己的人生糙率,你一定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選擇了你的所愛。媽媽祝你幸福!
媽媽另外留下一封信給軍區,所有的儀式一切從簡,不要開追悼會,火化之後把媽媽葬在你父親的墓旁。媽媽是個喜靜的人,這樣子就很好。」
淘濤眼前模瑚一片,淚怎麼拭都拭不盡。一方乾淨的手帕遞了過來,她抬起眼,華燁站在她面前,眼中溢滿了悲痛。
他的手扣一了她的手腕,重得讓她覺得疼痛。仿佛一個虛弱不堪的人,沒有了她的支落,就會倒地不起。
「政委同意對外宣右是病發身才,醫生已簽好死亡簽定書。馬上後勤處有人過來把媽媽移到禮堂,明天要在那裡參辦一個簡單的告別儀式。」
「恩!」陶濤看著他努力冷靜的樣子,更是悲從心起。
「來看看媽媽吧?」華燁說。
陶濤點點頭,兩人一同走向臥室。醫生已經走了,陶江海夫婦也在裡面,兩人臉上都是淚。
陶濤只匆匆掃了一眼就轉過頭,「媽媽她可能更願意我一直記著她從前的樣子。找會當是去遠行,而不是過世。」
「你還是最懂她。」華燁啞聲說。
陶濤苦澀地笑:「打電話讓張弘他們過來陪陪你吧!」
「你是不是要走?」華燁緊張地看著她,伸手抓住她,她盯著他沒有血色的手指,緊緊咬住了唇。「有後勤部的人處媽媽的事,你不會太累。」她留在這幫不上忙,也不合適。
「不要走,小濤,留下來陪會我!」華燁臉上流塞出一絲無助,「我只是在撐,其實我現在什麼都想不了。」
「華燁,」她仰起頭深呼吸,只覺喉隴哽得難受,「不要再讓習慣影響你的判斷,現在陪著你的人應該是許沐歌。」
「小濤……」他的臉浮出無法言說的苦澀,嘴巴張開又合上。
在推開臥室的門,察覺季萌茵沒有呼吸的時候,他一個人陷在屋中無邊的空寂中,哭不出來,叫不出聲,他第一個想起來的人就是她。他想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身影,握住她的體溫,依著她,把所有的悲傷、難受、無助都攤在她的面前,讓她安慰他、溫暖他。
可是這些話,他沒有資格再能對她說出來,她已不是他的誰。
門又開了,進來十多個穿軍裝的人,屋子顯得有些擁擠。陶濤與爸媽向華燁告辭。他看著陶濤,陶濤把臉扭向了一邊。他向他們欠欠身,感謝他們過來。把他們送到門口,樓梯上,「咚咚」地又上來了幾人。
「華燁,季阿姨… … 」走在最前面的是許沐歌,一句話沒說完,她突然打住,直勾勾地看著身邊的陶濤,臉瞬間就青了。
「自己多保重,有什麼要幫忙的,打個電話。」陶江海拍拍華燁的肩,眼紅紅地又扭頭看了看臥室的門。
陶媽媽打量了下許沐歌,拉著陶濤先下了樓。
「那就是華燁現在的女友,」在樓下,她問陶濤。
陶濤點頭,夜風習習,她抬頭看著季萌茵那層的窗戶,燈火通明。這不是季萌茵有一星燈火,柔柔的,淡淡的,靜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