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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34:04 作者: 艾米
她在那排房子的盡頭就停了車,又在車裡坐了一會,才慢慢下車,躡手躡腳地向龍曉慶住的那間走過去。
還沒走到,她就停下了腳步,因為正對著龍曉慶的窗子,停著一輛車,那是一輛燒成灰她都能認出來的車,是滕教授那輛銀色的 van (麵包車)。啊?他就這么正大光明地停在龍曉慶門口?這已經不是什麼偷情了,完全就是同居。
她呆立在車前,不知道立了多久,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思想都沒有;心裡一片空白,什麼情感都沒有,像棵千年老樹,閱盡人間悲歡,歷經世間滄桑,無恨無愛,無怨無尤,只在風中發出颯颯聲。
好半天,她才恢復知覺,像遭遇了鬼打牆一樣,走不出滕教授那輛車的氣場,圍著那車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探頭探腦地往車裡望。的確是他的車,絕對不會錯,車牌是他的,車裡掛的C大停車牌是他的,連車裡扔的一件舊外衣她都認識,都是他的。
她又走到龍曉慶的門前去聽了一陣,什麼也聽不見,兩人肯定雲雨過了,正在酣睡。她還走到窗前去張望了一陣,有窗簾檔著,什麼也看不見。她想起龍曉慶的窗簾還是她開車帶著去一個 yard sale 買的,不禁苦笑了一下,離開窗口。
她昏昏沉沉地開車回去,但不敢回自己的家,怕自己忍不住會痛哭,讓趙亮看出破綻。她還是回到滕教授家,希望能在門前看見他的車,希望進屋能看見他在家酣睡,那就證明她剛才都看錯了,是她做了噩夢,或者得了夜遊症。
但他的車不在門前,他的人也不在屋子裡,一切都跟她離開時一樣。
她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他今夜終究會回來,並給她一個圓滿的解釋。她很細心地把自己的車停在樓房的頂端,把滕家門前的車位留出來,好讓他回來時有車位停。
然後她進了屋,躺在他的床上,蓋上他的被子,想像他馬上就會回來,把一切都解釋清楚,然後兩個人就一起燃燒。她決定一旦弄清楚他跟龍曉慶之間沒什麼,她就跟他把那事做了,免得他饑渴難熬,到外面去打野食。
但他一直沒回來,她哭了起來,一遍遍地詢問:為什麼?為什麼?
他說他愛了她幾年了,他說他會愛她一輩子,他一直都那麼忠心耿耿,他能抵禦雞的圍攻,也能抗拒女大款的追求,年輕漂亮的小杜小韓都沒拿下他,但他為什麼偏偏會愛上一個結了兩次婚,而且有丈夫的女人呢?
人們都說愛情是盲目的,好,就算愛情是盲目的,但沒人說愛情是聾啞的吧?為什麼他不直接告訴她呢?每次問他,他都是矢口否認,總有理由說服她,打消她的疑惑,他幹嘛要這麼麻煩呢?直接說了,她不就用不著懷疑他審問他了嗎?難道他是個受虐狂,就喜歡她審問他?
她突然想起,其實他告訴過她的,就是那次,在韓國燒烤餐館吃飯的時候,他說他喝醉了,被人占了便宜,也許那次就是被這個龍曉慶占了便宜。
但他既然知道是被人占了便宜,他為什麼還要把龍曉慶辦到美國來,並且繼續讓龍曉慶占他的便宜呢?
答案只有一個:他喜歡龍曉慶占他的便宜!
但他知道龍曉慶不會永遠呆在美國,所以他還要把她陳靄霸在那裡,在她跟丈夫離婚之前,他就跟龍曉慶鬼混,等她跟趙亮離婚了,他再來占她的便宜。或者他根本就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兩個都霸在那裡,想跟哪個鬼混就跟哪個鬼混。
這樣說來,那什么小杜小韓毛玲之類,肯定都跟他有過一腿,叫雞也肯定是有過的,只不過他會哄,她好騙,每次都讓他混了過去。
他跟這麼多女人鬼混,獨獨沒碰過她,她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她一直以為他不碰她是因為他尊重她,但現在看來並不是這麼回事,他是嫌她髒,因為她是有夫之婦。
但龍曉慶不也是有夫之婦嗎?他為什麼不嫌龍曉慶髒呢?
她就這樣翻燒餅一樣想來想去,給自己提一連串自己答不上來的問題,仿佛想在一夜之間把自己逼瘋一樣。
最後,她想累了,朦朦朧朧睡過去,但好像剛一睡著,就被浴室里嘩啦嘩啦的水聲弄醒了。她知道是滕教授在淋浴,因為爺爺住的是 master room (主人房),裡面帶有浴室,不會特意跑到臥室外邊來用這個浴室。
她想起床溜走,但已經來不及了,浴室的水聲停了,如果她現在出去,肯定會跟赤身裸體的滕教授撞個滿懷。她閉上眼睛,靜靜地躺在床上,看他有什麼動作。
然後她聽見滕教授進屋的聲音,聽見他打開壁櫃找東西,又過了一會,他壓低嗓子驚叫一聲:「你 -- 怎麼在這裡?」
她知道他發現了她,便睜開眼,看見他正慌慌張張往腰間系浴巾。她從床上爬起來,往客廳走,邊走邊說:「爺爺昨晚病了,打電話把我叫來的 -- 」
他跟在她後面:「是嗎?他 -- 沒事吧?」
「我給他吃了藥,應該沒事了。」
「真是太 -- 感謝你了。你別走,等我一下,我去 -- 穿衣服 -- 」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叫她等著,但她沒走,坐在客廳沙發上等他。她估計只要她不戳穿他,他不會知道她昨天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可能還會編些謊話來騙她,她想看看他這次又會撒些什
麼謊。
他很快穿了衣服出來,見她還在客廳,鬆了口氣,咧嘴一笑:「生怕你走了 -- 」
她心一酸,知道他真的很怕她走。她最怕看見他那種略帶孩子氣的真情流露了,一看見就很容易心軟。她控制著自己,平靜地問:「你叫我別走,有什麼事嗎?」
「我 -- 想問你吃早飯了沒有 -- 」
「沒有,剛起來 -- 」
他越發孩子氣地憨笑著:「我也沒吃,我們一起到外面去吃早餐吧。」
「美國又不是中國,外面哪裡有早餐吃?」
「怎麼沒有呢?麥當勞,二十四小時營業,有專門的早餐 -- 」
她站起身:「麥當勞有什麼好吃的?我煮麵你吃吧 -- 」
他連忙跟在她身後:「好,好,我最喜歡吃你煮的面了,就怕你太累了。如果你不想出去吃早餐,我去買回來你吃吧 -- 」
她不理他,自顧到廚房去煮麵,他像往常一樣,站在廚房看她。她煮好面,盛了三碗,每個碗裡放上排骨湯,還窩著兩個雞蛋,再開一包榨菜,分在三個碗裡。他連忙幫著把面端到客廳里,又端一碗送到爺爺房間裡,然後回來跟她一起坐在客廳吃麵。
她吃不下,而他吃得狼吞虎咽。她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開玩笑似地問:「怎麼,昨晚出那麼大力,連碗面都沒掙到口?」
他愣住了,呆呆地望著她:「你 -- 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問我?你自己不知道?」
「昨晚 -- 我去拜訪董事會的 -- 華偉 -- 被他留住 -- 」
「真的?那怎麼我打電話過去找你的時候,他沒說你在他那裡?」
「你 -- 你昨晚 -- 給他打 -- 電話了?為 --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爺爺病了,難道不該給你打電話?」
「我是說 -- 打給 -- 華偉 -- 」
「你別管我為什麼給他打電話了,還是講講你昨晚的艷遇吧 -- 」
他臉色慘白,她知道自己猜中了。但她全然沒有猜中的喜悅,而是深深的沮喪。她的心絞痛起來,真希望他別這樣松包,就咬緊牙關,打死不認帳,興許她還不會這麼難過。只要他矢口否認,她願意相信他,她需要相信他。她會說服自己,昨晚看到的那輛車不是他的。
但他垂下頭,低聲說:「陳靄,我對不起你 -- 」
她放下碗,低聲哭起來。
他急切地說:「你別哭啊,你別哭啊,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 」
她抽泣著說:「我聽你說什麼?你什麼都不用說,你是 -- 單身,你是 -- 自由的,你不用說什麼對不起我 -- 我是誰 ? 我有什麼資格 -- 要你對我 -- 忠誠 -- 」
他小聲懇求:「我們到裡屋去吧,別讓我爸爸聽見 -- 」
她想就此走掉,但邁不動步,不知怎麼的,就跟著他去了裡屋,坐在他臥室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他蹲在她對面,離她很近,但不敢碰她,就以那樣一個尷尬的姿勢蹲在她面前,低聲說:「陳靄,我 -- 對不起你 -- 你 -- 可以罵我 -- 打我 -- 但是你不要說 -- 什麼自由不自由的話,好不好?我不是自由的,我不想要那個自由,我要你 -- 說我不是自由的 -- 我是 -- 屬於你的 -- 我是你的 -- 我不是自由的 -- 好不好?」
「我說你不自由有什麼用?你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 --我是被 -- 迫的 -- 」
「你上次說的那個 -- 你喝醉了 -- 占你 -- 便宜的 -- 是不是她?」
他點點頭:「那次我就想全部告訴你,但是 -- 我又怕你 -- 知道了 -- 會離開我 -- 」
「那你就不怕我像現在這樣知道 -- 更會離開你?」
「我 -- 沒想到你會 -- 發現 --- 我 -- 我求你 -- 不要離開我 -- 我是不得已 -- 」
「什麼不得已?你不跟她 -- 干那事 -- 她會吃了你?」
「吃當然不會吃,但是 --- 還有比吃更可怕的事 -- 」
「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 -- 你不會離開我,好不好?」
她無精打采地說:「我離開不離開你,有什麼區別?我現在也沒跟你在一起,又有什麼離開不離開的?」
他急了:「你不要這樣說,好不好?我就是怕你這樣說 -- 我每次想告訴你這一切 -- 都不敢 -- 就是怕你這樣說 -- 我想等到 -- 我們結婚了 -- 我 -- 再把一切告訴你 -- 那時你就不能說 -- 我是自由的 -- 」
她氣得叫起來:「你還想把我騙到手了再告訴我這些?」
「不是騙,我是真心想跟你結婚,跟你白頭到老的 -- 」
「你想跟我白頭到老,你還會做這種事?你以為我會跟那些大奶一樣 -- 讓你在外面包二奶,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跟你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