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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34:04 作者: 艾米
她打電話到醫院申訴了幾次,接電話的人態度都很好,總說會處理會處理,但每個月帳單照樣寄來,提醒她還欠著醫院這些錢。
她拖了幾個月沒付,醫院就沒人再寄帳單來了。
艾米:塵埃騰飛(59)
十月 25, 2009 · 62 條評論
不知道趙亮在美國大使館碰了多少次鼻,被簽證官鋸了多少次,最後終於把鼻子碰扁了,把傲氣鋸沒了,願意先辦探親來美國,來了之後再轉學生簽證。
於是陳靄為趙亮和欣欣辦了探親的表格,寄回中國,父女倆一起去簽證,一簽就過。
陳靄把這個消息報告給滕教授:「你說 H4 好簽,真沒說錯,趙亮和欣欣都簽到證了。」
「恭喜你啊!」
她雖然背對著滕教授在做飯,也能感到他的目光。他平時也經常在廚房陪著她,但他一般都會做點什麼,說點什麼,像這樣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一聲不吭的情況還很少見。她被他盯得發燒,轉過身問:
「你看什麼?」
「看你做飯 -- 」
「做飯有什麼好看的?」
「做飯好看的地方多得很 -- 」
「那你怎麼不學做飯?」
「我自己做飯,自己又看不見,我學了幹什麼?」
「呵呵,懶人自有懶人的藉口 -- 」
「懶人自有懶人的福氣,如果我不懶,你怎麼會幫我做飯呢?」隔了一會,他低聲說,「不過 -- 再懶也沒用了,你家裡人要來了,以後你就不會 -- 來幫我做飯了 -- 」
她覺得他後半截話聽上去很傷感,便安慰說:「誰說我不能幫你做飯了?」
「趙老師他們來了,你還能來給我做飯?」
「怎麼不能?他從來不管我這些事 -- 」
「真的?那太好了!我去買個大飯桌,再買幾把椅子,以後你們全家都到我這裡來吃飯 -- 」
她一直拿不準他究竟是留戀她,還是留戀她做的飯,不過從他此刻的表現來看,他主要是捨不得她做的飯,為了留住好廚子,他願意連廚子的家人一起歡迎。
她故意說:「其實趙亮的飯做得比我還好 -- 」
滕教授很驚喜:「真的?他的飯做得比你還好?那等他來了,就叫他幫我做飯吧 -- 」
她的猜測被證實,很不開心。
丈夫和女兒簽到證了,她得為他們的到來做些準備,滕教授積極得很,不僅出謀劃策,還親力親為,仿佛急不可耐地想見識一下趙亮的廚藝似的。
滕教授親自在網上為趙亮和欣欣定機票:「我經常坐這個航空公司的飛機,飛來飛去的,積攢下很多 mileage (英里數),如果趙老師他們來時坐這個航空公司的飛機,我可以用我的 mileage 幫他們買票,能省不少錢。」
「那怎麼好意思?你留著以後自己用吧 -- 」
「我一般都是出公差,旅差費可以報銷的,用不著 mileage-- 」
既如此,陳靄就讓滕教授在網上幫忙定了票,省了不少錢。
她房子是現成的,小杜走後,她就一直是一個人住,因為當時已經開學了,需要找房的人早就找到房了,她登了廣告,沒人來租房,那一學期她就一個人住過去了。後來趙亮開始簽證了,給她的感覺是隨時有可能來美國,她也就沒再淘神費力找 roommate (同屋)。
但她只有一張單人床,還得去買張床。仍然是滕教授幫她在網上找到幾個賣床的,兩人開車跑過去看,看中了一張 queen size (大號)的雙人床,差不多有七成新,連床架一起只要幾十塊錢,於是拍板成交,當場買下,把床運了回來,放在小杜以前住的那間房裡,因為那間比較大,是所謂 master room (主人房)。
但兩人都老外得很,沒裝過那樣的床,琢磨了半天,都沒搞明白床架是怎麼個裝法,好像就兩根鐵棍子,可以用螺絲固定在 headboard (床頭板,床頭架)上,但兩根鐵棍那麼窄,只兩指來寬,席夢思放上面不跟玩雜技的走鋼絲一樣?
滕教授說:「這好像有點不對頭,席夢思放在這兩根窄棍子上,你們兩人睡覺時 -- 顛來顛去的,不把床搞垮了?」
她聽到這個「顛來顛去」,十分尷尬,故意往一邊扯:「難怪賣這麼便宜,我們被騙了!」
「先別忙罵人家騙子,讓我再琢磨琢磨。」
兩人琢磨了好一陣,才發現兩根鐵棍子上有機關,兩頭一拉開就成了四根支架,形成一個「口」字型,中間一拉開就是兩個三角形的支架,與四邊的鐵棍子連在一起,構成一個大大的「因」字,這樣席夢思就有地方生根了。
床安裝好之後,滕教授特意躺上去,上下顛動了一陣,滿意地說:「應該裝對了,不會垮。」
不知道為什麼,陳靄有點怕看滕教授躺在大床上下顛動的樣子,讓她產生了一些聯想,覺得有點 -- 不雅。
滕教授渾然不覺,還邀請她:「你也上來試試,我一個人試不行,這床是要睡兩個人的 -- 」
她哪裡敢爬到床上跟他睡在一起,忙支吾說:「不用試了,肯定沒問題 -- 」
「你不上來試?不試到時你們把床顛垮了,可別問我要賠償 -- 」
「為什麼問你要賠償?」
「床是我裝的嘛 -- 」
她總覺得床是一個很尷尬的話題,尤其是跟「顛」連在一起的時候,她不吭聲,只裝模作樣地這裡收收,那裡撿撿,想把這個話題避過去。
他沒再說床的事,而是從半空中揪下一個話題來:「上次回國的時候,去拜訪了小杜的父母,由他們介紹認識國家漢辦的人 -- 」
「『漢辦』是幹什麼的?」
「漢辦就是教育部對外漢語教學發展中心,專管中國在海外的漢語教學的,全世界的孔子學院都該漢辦管 -- 」
陳靄故意說:「哦,難怪你 -- 跟小杜關係 -- 這麼好呢 -- 「
她以為滕教授會聲明一下他去拜訪小杜父母只是為孔子學院的事,但他不僅沒聲明,還特意說:「小杜的父母問起我離婚的事,還問我現在 -- 有沒有女朋友 -- 」
她有點酸溜溜地說:「小杜的父母這麼關心你有沒有女朋友,肯定是 -- 很喜歡你,想讓你做他們的女艾米:塵埃騰飛(60)
十月 25, 2009 · 75 條評論
陳靄又跑浴室去沖洗,深入細緻地洗了一通,還是有種不乾不淨的感覺。她想起滕教授說的「我不喜歡的人,我覺得她們髒」的話,深有同感。以前她也不喜歡跟趙亮做愛,但還沒到這麼厭惡的地步,現在簡直是生理上反感,她擔心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把趙亮吐個滿頭滿臉。
洗完後,她回到床上躺下,趙亮已經睡得鼾聲四起了,但她一點睡意都沒有,心情很煩躁,突然覺得生活很沒意思。
她原本是個不愛操心的人,從來不考慮「人生的意義」「人為什麼活著」之類的一級哲學問題,也很少考慮「我這一生想幹什麼」「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之類的二級哲學問題。她一般只關心眼前的生活,而且要求不高,過得去就行。
在此之前,她還從來沒有過不去的感覺。出國之前,她雖然不是富婆,但也不算貧窮,從來沒為錢發過愁。出國之後,她也沒為錢發過愁,掙的錢夠吃夠穿,雖然借過兩次錢,但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在短時間內還清,所以不算什麼。
但現在她不得不為錢發愁了,因為她每個月的工資扣掉稅,只夠她交房租,供車,吃飯。但趙亮和欣欣來了,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多兩張嘴吃飯,倒沒什麼,美國的食品不貴,住房也沒增加負擔,頂多就是電費多一點。
但孩子來了,就得買醫療保險,聽說不買保險,孩子就不能參加學校組織的 field trip (外出,旅行)之類,萬一生病那更不得了,大人可以扛一扛,但小孩子不能扛,有病就得看醫生。趙亮的腰也有點問題,有時會突然痛得不能動彈,也得買保險。光這兩個人的醫療保險,每月就得好幾百。還有趙亮的學費,每學期也得幾千美元。
這兩大筆錢,叫她上哪裡去找?
她來美國這幾年,還了她單位幾千美元,辦移民交了幾千美元,寄給趙亮幾千美元,寄給媽媽幾千美元,買車交首期幾千美元,這裡幾千,那裡幾千,錢都用光了,帳上幾乎沒存款。
博士後的工資都很低,提工資也沒什麼希望。美國的工資很死,說多少,就是多少,沒有獎金,沒有紅包,沒有這補貼那補貼,不像在中國,工資單上只幾千,但有七七八八各種名目的補貼津貼,還有藥廠的回扣,病人家屬塞的紅包等,比工資單上高出好多倍。
她現在很後悔當初老闆去世的時候,她沒向大老闆要求加工資,如果那時候提出來,她的工資肯定不止現在這個數了,因為那時老闆去世了,她就是項目里唯一懂得核心技術的人,那個項目離了她就轉不動,如果她提出加工資,不加就走人,大老闆肯定會給她加工資。
但現在已經晚了,那個項目已經結束了,她現在拿的是大老闆的錢,雖然她仍然是項目里技術很過硬的一位,但大老闆的研究項目並不是什麼尖端科學或者最新技術,能做她這份工作的人有的是,如果她現在要求加工資,那肯定是發神經,大老闆可以馬上解僱掉她。
她想到今後的日子,感到黑天無路,房沒房,錢沒錢,女兒不親,丈夫不愛,但她還得為丈夫籌措醫療保險費和學費,隔三岔五的,還得忍受油耗子來噁心人,這活著有什麼意思?
合家團聚的第一個晚上,她躲進浴室,偷偷哭了一場。
第二天,她請假沒上班,帶女兒去看學校。
D 市的中小學是就近入學,住在哪裡,就只能上哪裡的學校,沒得選擇。滕教授說她女兒要去的那個學校不好,因為她住的那個區不好,窮人多,在學校吃 free lunch (免費午餐)的學生多,而美國學校的規律之一,就是吃 free lunch 的學生越多,學生的平均成績就越差,學校排名就越後。
她當時就急得掉淚,因為她沒能力在好的學區買房或者租房,就只能委屈女兒上不好的學校。滕教授安慰她,說學校排名後,只是因為學生平均成績不好,但不等於沒尖子生,你女兒聰明,成績一定好。
現在她生怕女兒不喜歡這個學校,但女兒看了學校,去了教室,見了老師和同學,非常喜歡,等不到第二天了,當天就留在學校上學,使她陰霾的心情大大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