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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34:04 作者: 艾米
    滕夫人這個親戚倒是沒冷落她,第二天又打電話來了:「陳大夫,你這個人能掐會算,你給我算算看,我婆婆那對祖傳的玉鐲子會留給誰?」

    「我哪裡會掐算?你--什麼玉鐲子?」

    「是他們滕家從清朝年間傳下來的一對玉鐲子,其實我並不在乎她傳不傳給我,就算她要戴著進棺材,我也不會跟她爭。但如果她把那對玉鐲子傳給她女兒,不傳給我,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既然你不在乎那對玉鐲子,那你管她傳給誰呢?」

    「我怎麼能不管呢?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凡事要講個公正對不對?人這一生,講究的不就是個不蒸饅頭爭口氣嗎?還別說那個她女兒已經嫁了人,根本就不是滕家人,就說他媽跟我們這麼久,都是我們在供養,她也不該把玉鐲子傳給她女兒–」

    陳靄不知道怎樣才能說服滕夫人,只好採取恐嚇戰術:「我勸你別為這事跟滕教授鬧,最好是提都別提玉鐲子幾個字,不然的話,他會認為你這段時間跟他和好是虛情假意,就是為了這對玉鐲子--」

    滕夫人想了想,心悅誠服地說:「你說得對,幸好我先跟你商量一下,不然又被他恨上了。」

    陳靄正在為自己的恐怖主義行逕取得勝利暗自歡呼,就聽滕夫人說:「但是他媽國內那棟房子,我還是要提一下的,一直是她那乾兒子在住,說是幫他媽守著祖屋,等他媽回國時住,這我就不跟他計較了,但現在他媽死了,如果他還賴在那房子裡不出去,那就說明他根本不是在替他媽守祖屋--」

    陳靄恨不得一巴掌打醒滕夫人:「房子的事,你也別跟滕教授提,你要那個房子幹什麼?你能把房子搬美國來?」

    「不能搬美國來,可以賣掉啊!」

    「國內賣個房子,都是人民幣,換成美元能有多少錢?為了這麼一點錢跟他們鬧不值得--」

    「錢是不多,但憑什麼該他一個人獨吞呢?他不光沒養爹媽,還經常問他媽要錢,我們給他媽的零用錢,他媽都存起來給了國內的乾兒子了。這事我忍了很久了,現在總不能讓他把一棟房子獨吞了吧--」

    陳靄頭疼得像要裂開一樣,不想多說,只恐嚇道:「我說了你不信,那你就去試試吧,滕教授不為這事恨死你,我不姓陳了。」

    艾米:塵埃騰飛(45)

    十月 25, 2009 · 83 條評論

    陳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恐怖主義搞過了頭,搞得物極必反了,滕夫人沒被恐嚇住,反而拿出吃了扁擔橫了腸子的架勢,氣哼哼地說:「你別總是拿滕非恨我來嚇唬我,你以為我怕他恨?我要是怕他恨,這些年就不敢跟他鬧了。」

    「你不怕他恨?那你 -- 」

    「怕也沒用。他是個白眼狼,養不家,捂不暖的。你以為我不提這些事,他就不恨我了?他照樣恨我。他這個人,你對他好一輩子,他記不住,你對他有一點不好,他就記住了,把你前面的好全盤推翻,你後面再怎麼好也沒用了 -- 」

    這話說得陳靄很有同感,同感到悲哀的地步。看來滕教授真是這樣一個白眼狼,她給他做了那麼久的飯,他不記得,但她勸他們夫妻和好,連累他媽去世,他一下就記住了,把她前面對他的那些好全部推翻,今後也別指望他改變印象。

    做人怎麼這麼難啊!小心謹慎,小心謹慎,還是難免做錯事。難怪毛主席說「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呢,看來毛主席也是個中人,大約也跟老婆鬧過不少矛盾,不然總結不出這麼深刻的經驗教訓。

    很可能滕夫人也是個中人,做了半輩子的好事,滕教授都不記得,偶爾做件壞事,就被滕教授銘記在心了,想努力改正都沒用,於是滕夫人乾脆不做好事專做壞事,因為做了好事沒用嘛,誰還做好事?

    破罐子破摔,就是這麼個道理。

    滕夫人說:「告訴你,我心裡清楚得很,他跟我和好,只是一種計謀,是為了討他媽歡心 -- 」

    這話說得陳靄心一驚,生怕滕夫人猜出滕教授的計謀是她貢獻的,忙開脫說:「我覺得他是真心跟你和好的。如果他是為了討好他媽,那他現在就不用費心了,他媽不是已經 -- 走了嗎?」

    「是走了,但還沒下葬,他媽是教徒,喪禮是要在教堂舉行的,到時候全城的華人都會去,教會裡的老美也會去,他是個最愛面子的人,想弄得風風光光的,讓他媽體體面面地走。哼,如果我不配合,他風光個鬼!他這段時間想穩住我,麻痹我,怕我在他媽的喪禮上鬧事 -- 」

    「你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什麼穩住,麻痹,怎麼搞得像電視劇一樣?如果你硬要這麼想,也要等到喪禮過後再說,如果他那時 -- 跟你翻臉 --- 你才能得出 -- 他現在是在麻痹你的結論 -- 」

    「我還需要等到那時候再得出結論?我現在就能得出結論,他 -- 雖然搬回到我房間來了,但他 -- 根本沒有跟我 -- 。算了,你也是結了婚的人,我不說你也明白 -- 」

    陳靄太明白了,明白到卑鄙的地步,竟然有一種欣喜的感覺。但她一點也沒表現出來,而是勸慰說:「那也不能說明什麼,這幾天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忙得焦頭爛額,哪裡有精力 -- 想別的?」

    這句話把滕夫人說服了,滕夫人態度立即好轉:「你說得也是,我還是等到喪禮之後看他的表現再說吧。」

    陳靄最後那句話,不僅把滕夫人安慰住了,還把她自己也安慰住了。是啊,滕教授這幾天又要接待弔唁人員,又要安排喪禮,還要選墓地,可能還有很多七七八八她不知道的事情要做,他哪裡有時間給她打電話呢?

    她決定打個電話給滕教授,囑咐他注意身體,別操勞過度,她決定說完這幾句就馬上掛掉電話,絕對不占用他寶貴的時間。

    她剛打通電話,就聽滕教授說:「對不起,我現在正在電話上,過一會我打給你。」

    她只好掛掉,等滕教授打給她。等了很久,滕教授才打電話來,她一聽是滕教授,無比激動,一下就忘了他忙不忙的事了,長篇大論地把她打了多遍腹稿的檢討向他宣讀了一遍。

    滕教授聽完她的話,有點嘶啞地說:「陳靄,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我怎麼會因為這事恨上你呢?我雖然希望我媽長命百歲,但我也知道她的病是治不好的,她這段時間每天都在受著疼痛的折磨,她這麼怕給人添麻煩的人,都痛得大聲喊叫,求我們讓她去死,我都是請熟人醫生偷偷開藥來緩解她的疼痛的,但那些藥,不光會上癮,身體也會越來越抗藥,慢慢的就不起作用,鎮不住痛了。我不希望她老是這樣受煎熬啊,她走了,對她對我們大家都是件好事 -- 」

    陳靄不解:「那你 -- 怎麼會願意跟 -- 王老師和好呢?你那不是為了讓你媽媽 -- 多活幾天嗎?」

    「我跟王蘭香和好,一是為了遂我媽的願,讓她無牽無掛地走,二是為了 -- 遂你的願。不是你叫我跟她和好的嗎?你那麼巴望我們和好,我怎麼能掃你的興呢?」

    「我 -- 」

    「難道你心裡不希望我跟她和好,只是隨口這麼說說的?」

    陳靄趕緊聲明:「怎麼是隨口說說呢?我當然是真心希望你們和好的!」

    「就是啊,既然你真心希望我們和好,我媽也希望看到我們和好,那我有什麼理由不跟她和好呢?」

    陳靄嘟囔說:「我就是怕這樣 -- 反而促使你媽媽 -- 過早撒手人寰了,你那麼愛你媽媽,我怕你 -- 因此恨我一輩子 -- 」

    「我怎麼會恨你呢?你對我 -- 媽媽這麼好,我媽不知有多感激你,就是因為你的建議和努力,我媽才能走得那麼安心,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為我媽做的事。陳靄,我這幾天很忙,也很累,你別 -- 胡思亂想 -- 搞得我不安心好不好?」

    陳靄聽得熱淚盈眶,如果不是在電話里,她恐怕會忍不住把滕教授的頭抱在懷裡,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滕教授見她沒答話,大概是怕她不相信,繼續解釋說:「我這個人,本質上是個好心腸的人,很少恨人,即便有什麼值得恨的事,我也是過去了就算了 -- 」

    「但是王老師說你這個人 -- 恨心大,恨上誰了,就絕不原諒誰,哪怕別人認錯了,改了,你都不原諒,恨就恨一輩子 -- 」

    「你聽她亂說 -- 」

    陳靄覺得滕教授這句話說得很疼愛,聯想到他不叫滕夫人 Nancy ,而改叫「王蘭香」,她估計這兩口子是徹底和好了。她的心裡又有點不舒服,原以為滕教授只是為了討媽媽歡心,跟妻子暫時和好,做個樣子的,哪知道他真的跟妻子百年好合去了,而且還是為了遂她陳靄的願,真叫她有咬掉了自己舌頭的感覺。

    她鬼使神差地說:「有個事,我告訴你了,你可別去問王老師 -- 」

    「哦,什麼事?」

    「就是滕媽媽那對玉鐲子的事 --- 王老師說 -- 她可以不要那對鐲子 -- 可以讓滕媽媽 -- 戴到墳墓里去 -- 但不能傳給 -- 你姐姐 -- 不然的話 -- 她 -- 她會 -- 搞得你喪禮都 -- 辦不好的 -- 」

    她說了這段話,就覺得很後悔,萬分鄙視自己,陳靄,你這是幹什麼呀!這不是在挑撥滕教授夫妻的關係嗎?你怎麼這麼卑鄙?你見到人家兩夫妻和好,你就不高興,背後告密,你叫人家滕夫人還信任不信任你?滕教授發現你是這樣的人,還不把你看白了?

    但她聽滕教授說:「幸好你告訴我一下,不然我還真把那玉鐲子給我姐姐了 -- 」

    「啊?真的?你怎麼會想到--給你姐姐呢?」

    「我姐姐從小就喜歡那對玉鐲子,我媽也答應過把那對玉鐲子留給我姐姐的 -- 」

    陳靄不知道說什麼好,恨不得把那對鐲子搶過來給滕家兩個女人一人一個,免得任何人鬧事。

    滕教授說:「但我媽也沒虧待王蘭香,我們結婚的時候就給了她金戒指金耳環的,她怎麼這麼不知足?」

    「哦,她沒提戒指和耳環的事 -- 」

    「 謝謝你告訴我這事,那我就當她的面把玉鐲子給我媽戴上下葬吧,免得她不放心,又來大鬧,鬧得今後還得開棺驗屍找鐲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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