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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34:04 作者: 艾米
    她來到廚房,發現滕教授也在那裡,赤裸著上身,只穿一條半長的花短褲,正在冰箱裡找東西。

    她最怕看見滕教授打赤膊穿花短褲了,說不清的感覺,如果穿多一點,不露肉,她會把他當教授看待;如果露肉但不穿花短褲,哪怕穿條小三角褲,她會把他當雜誌上的裸模看待。最怕的就是現在這樣,怎麼看怎麼象是剛從床上爬出來,而且馬上又會爬上床去的樣子,讓她十分尷尬,眼睛沒處放。

    她剛想跑掉,滕教授已經轉身看見了她,小聲叫道:「嗨,跑什麼?你還沒睡?」

    「睡了,口有點干,想找點水喝 -- 」

    滕教授從冰箱拿了瓶礦泉水遞給她:「冰凍的可以吧?」

    「可以。你 -- 怎麼還沒睡?」

    「餓了,出來找點吃的。」

    「有炸醬麵,吃不吃?吃的話我就幫你熱一下,炸醬里有豬油,冷的吃不得 -- 」

    滕教授不客套,馬上貪婪地說吃。陳靄幫他盛了碗炸醬麵,放到微波爐里去熱。

    滕教授說: 「今天這事 -- 太感謝你了。」

    陳靄小聲說:「我覺得 -- 今天這事 -- 你姐姐 -- 」她見滕教授兩道眉毛一揚,嚇得把話吞了回去,「也許我不該管這些閒事 -- 我 -- 上樓睡覺去了 -- 」

    「別走別走,把話說完啊!真的,我為這事頭疼了多少年了,很想聽聽你的意見 -- 」

    陳靄見他說得真誠,又走回來,把熱好的炸醬麵從微波爐里端出來,放到餐桌上,讓滕教授吃,自己也在餐桌邊坐下:「我覺得你 -- 應該注意一點,不要跟你姐姐 -- 走太近 -- 不說別的 -- 你 -- 設身處地 -- 想想 -- 如果 -- 如果王老師有個過繼的哥哥住這裡 -- 而王老師跟他比跟你還 -- 親近 -- 你會怎麼想?」

    滕教授皺著眉頭,仿佛真在設身處地一樣,但皺了一陣,又放開了,像個缺乏想像力的傻瓜一樣說:「我跟我姐姐有什麼 -- 親近的?」

    「可能我沒把話說清楚,應該是你姐姐跟你走太近了,你可能沒感覺到。就像今天吧,她只做你們兩個人的早餐,連你媽媽都 -- 不太高興,你想你 -- 夫人怎麼會高興呢?」

    「這有什麼不高興的? Nancy 是女主人,她早上起來不給客人做早餐,客人自己做了早餐,她還不高興?就算她不高興,也不用扯到 -- 男女關係上去 -- 」

    「我覺得 -- 主要是你 -- 跟王老師 -- 分居引起的。女人到了中年,如果沒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 很容易 -- 生理心理失調 -- 」

    她說這番話,完全是一個醫生職業性的順口溜,沒怎麼從腦子過的。但滕教授顯然很當回事,緊盯著她,仿佛要在她臉上看出話里的深層次意義,又仿佛是在鼓勵她繼續往「下」說。

    但她沒有往「下」說的意思,她也沒有往「下」想。她說「生理心理失調」,其實只是「心理失調」,用了個「生理」,只是造詞的需要,就像「動靜」這個詞一樣,雖然用了一個「靜」,但說話人並不關心「靜」,只關心「動」。

    她解釋說:「我覺得王老師這麼愛 -- 吃醋,不是沒原因的,如果你們夫妻關係很好,她就不會把什麼事都往 -- 男女關係上想。這樣吧,你現在就送我回去,然後你 -- 回到大睡房去住 -- 別住書房了 -- 」

    「是她把我趕出來的 -- 」

    「我知道是她把你趕你出來的,但她肯定只是氣頭上隨口說了這麼一句,並不是真的要跟你分居,如果你回去求個和,她肯定會讓你回去 -- 」

    「我為什麼要回去求和?就是她沒趕我出來的時候,我們也是她睡她的,我睡我的 -- 」

    「這就是你們鬧矛盾的原因!你不跟她 --- 她當然要懷疑你跟別人了 -- 。你們這樣分居,對雙方的健康都沒好處 -- 」

    滕教授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問:「這是不是你的經驗之談?你跟趙老師吵架,有沒有把他趕出臥室去過?他被趕出去了,是不是馬上爬回去求你?按你的說法,夫妻分居對雙方的生理心理健康都沒好處,那你現在跟趙老師這樣 -- 兩地分居的 -- 你生理心理是不是都不健康呢?」

    陳靄沒想到滕教授會把戰火燒到她身上,不免尷尬之極,站起身說:「我上樓睡覺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 」

    陳靄想到滕教授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做花瓶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你太會說了,我說不過你 -- 」

    好像愁怕她不相信滕教授的自我吹噓似的,過了兩天她老闆就跟她談起滕教授,談的都是滕教授在中國文化、詩歌、音樂、美術等方面的造詣,從內容到詞彙,很多都是陳靄聞所未聞的,即便有陳靄知道的東西,比如唐詩,她也沒辦法用英語跟老闆交談,感到非常慚愧,恨不得馬上就跑圖書館去找些有關書籍來補課。

    最後老闆總算說了幾句陳靄聽得懂的話,大意是自從兩年前丈夫去世之後,這是她第一次遇到了一個跟她有 chemistry (化學;愛情;緣分) 的男人。

    陳靄雖然不知道老闆或者滕教授跟「化學」有什麼關係,但她從老闆那仰慕的語調、沉醉的表情可以看出老闆在說什麼,她好心提醒說,滕教授已經 marriage (結婚,陳靄此處把名詞用成了動詞)了。

    老闆並不震驚,反過來告訴陳靄,滕教授已經 separation (分居)了。

    陳靄大吃一驚,滕教授跟滕夫人分居了?他連這種事都告訴她老闆了?這怎麼說得出口?她結結巴巴地說,即使滕教授跟夫人separation了,也仍然是一個 marriage 了的人。

    老闆解釋說,根據他們那個州的法律,夫妻separation之後,就可以各自約會其他人。

    陳靄更吃驚了,美國怎麼可以這樣?只要夫妻分居了,就可以約會其他人了?那不是誰都可以尋花問柳,紅杏出牆了?

    跟老闆的談話一結束,陳靄就迫不及待地給滕教授打電話,把自己跟老闆的談話全都向滕教授匯報了。

    滕教授笑著說:「你可能把『分房』和『分居』搞混了, separation 可以指一種法律程序,夫妻感情不和,在辦divorce(離婚)之前,可以先申請 separation 。有的州要求夫妻申請離婚前先辦 separation 。有的州認為 separation 到了一定時間,就成為事實離婚。不管怎麼說,辦了 separation 的夫妻,的確是可以約會其他人。」

    「你跟王老師 -- 辦了 separation 了?」

    「沒有。」

    「那你 -- 幹嘛騙我老闆?」

    「我沒騙她,我說的 separation 並不是法律意義上的 separation ,只是 -- 分房的意思 -- 」

    「你跟王老師 -- 分 -- 分房了?」

    「早就分了。」

    「為什麼?」

    「你去問她,是她把我趕出來的 -- 。算了,別說我的事了,還是說說你的事吧。」

    「我的事?」

    「如果你老闆給你 job (工作),你就可以申請 J-1 的 waiver (免除 J-1 服務期)。不然的話,你半年的期限到了,就得回國去,要在國內服務兩年才能再出國 -- 」

    「能申請到 waiver 嗎?」

    「如果你這邊的老闆給了你工作,如果你國內的領導不刁難你,就一定能申請到。等你申請了 waiver ,你就可以讓 C 大為你辦 H1-B 簽證;有了 H1-B 身份,你就可以開始申請綠卡了 -- 」

    聽滕教授的意思,這綠卡也太容易辦了,連她陳靄都能辦到綠卡。但她不怎麼相信,如果綠卡這麼好辦,那怎麼還有偷渡的?怎麼還有為了綠卡跟人假結婚的?

    艾米:塵埃騰飛(31)

    十月 25, 2009 · 137 條評論

    陳靄還沒走到門邊,就聽滕教授跟在身後說:「我吃完了,我也上樓去睡了 -- 」

    她一聽,馬上轉過身,像使定身法一樣伸出兩手,嘴對著早餐桌努了努,又對著廚房的水池努了努。

    滕教授果真被定住了,但只是茫然地看著她,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她低聲說:「把碗筷放到水池去,不然明天就幹掉了,怎麼洗?」

    滕教授恍然大悟,像小學生一樣,一切行動聽指揮,乖乖地把碗筷放到水池裡去了,然後得意地望著老師,準備得表揚。

    陳靄見這個學生悟性太差,已經失去循循善誘的耐心,幾步搶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往碗裡放水,嘴裡教育道:「碗裡不裝水,不一樣會幹掉嗎?」

    「哦,要放水啊?」

    「那你以為怎麼樣?」

    「我以為放進水池就行了 -- 」

    「為什麼?」

    「水池裡濕潤嘛 -- 」

    陳靄哭笑不得,知道遇上了一個偏科的學生,有些功課出類拔萃,有些功課一竅不通。她也不等明天了,知道這碗放到明天還是該她洗,不如現在就洗了,也好安心睡覺。她這個人最怕水池裡泡著髒碗了,泡在那裡就睡不著覺。今天因為是在別人家,本來想偷下懶的,但已經站到水池邊來了,不把碗筷洗了肯定是睡不著的。

    就一個碗,又沒幹掉,很容易就洗好了,她把碗筷放進用作碗櫃的洗碗機里,用洗手液洗了手,沖乾淨,伸手去拿紙巾擦手。但滕教授站的位置剛好擋住了她拿紙巾的路,她只好說:「請幫我拿張紙巾。」

    滕教授仿佛得到了一個立功機會一樣,旋風般地滿屋子找起紙巾來,陳靄也懶得再作指點,知道這人是孺子不可教也,教他所花費的時間比自己乾花費的時間更多,便自己走過去拿了一塊紙巾,邊擦手邊往廚房的垃圾桶邊走。哪知道站在垃圾桶附近的滕教授剛剛發現紙巾的藏身之處,如獲至寶地沖將過來,跟她撞個滿懷。

    兩人都撞得一踉蹌,陳靄體積小,重量輕,更加踉蹌一些,被撞得往後倒去,滕教授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兩人剛一站穩,又都跳開去,滕教授後退幾步,讓陳靄去垃圾桶丟紙巾,自己則站在靠門的那邊通道上發呆。

    陳靄丟了紙巾,想回樓上去,但滕教授站的地方又剛好擋住了她。她見他直愣愣地盯著她,心裡一慌,以為自己的睡衣扣子沒扣好,或者什麼地方裂了fèng。她低頭望了一陣,沒發現什麼破綻。她穿著長袖睡衣長睡褲,睡衣的每粒扣子都扣得好好的,只差連風紀扣都扣上了,睡褲則是從胸前一直穿到腳下,該遮的不該遮的都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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