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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34:04 作者: 艾米
「但是我–」
「別『但是我』了,你聽我的,我說沒問題就沒問題,別自己嚇自己。你說說看,我的預測哪次出過錯?每件都按照我說的發生了,這次也不會例外。」
「我就是擔心我英語不好,面試的時候--連問題都聽不懂,聽懂了也答不上來--」
「怎麼會呢?你老闆也是外國人,說的英語也有口音,那些人從來沒聽過你老闆說話,突然一聽,也未必聽得懂。而你跟你老闆做了幾個月了,她的口音你聽熟了,她研究的東西你也知道,怎麼會聽不懂答不上來呢?英語這玩意,關鍵是膽子要大,要敢說,別老想著語法錯誤,也別想著讀音準不准。英語的communication(交流)主要靠詞彙,語法和發音只起美化作用,就算你說了I works (「我工作」,動詞的詞尾有錯誤),也不影響communication。」
每次跟滕教授談一下,陳靄千瘡百孔的信心就得到極大修補,就又能堅持下去了。她抓緊時間,儘可能多看有關論文,又按滕教授教的方法,自己設計了一些提問,然後對著電腦rehearse(排演),一會扮演老闆,一會扮演她自己,自問自答,把問答都錄下來,然後一遍遍放出來聽,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進。
她發現這個方法非常好,剛開始的時候,她對著電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練了幾天,她就能對著電腦說一大篇了。她發現只要是跟她的課題有關的問題,她答起來越來越順手,因為那些詞雖然生僻,雖然很長,但一般就一個意思,好懂,好記,不像那些跟生活有關的話題,小詞多,習慣用語多,每個詞的意義又很多,很難掌握。
為了這次面試,滕教授專門開車帶陳靄去一個outlet mall(廠家自銷市場)買面試服裝,他說那裡都是名牌廠家開的自銷店,但價格比零售店便宜很多。
到了outlet mall里,兩個人把西服店西服櫃都轉了一遍。他們每進一個店,先挑好幾套服裝,陳靄拿到試衣間去試穿,滕教授在外面等候。陳靄穿上一套,在鏡子裡照一照,如果還滿意,就走出來給滕教授看。
滕教授眼光很挑剔,一連否決了好些套,最後總算看中了一套黑色的西服套裙。陳靄自己也挺喜歡那套,感覺剪裁非常合身,顯得腰格外細,胸格外高,玲瓏浮屠,但又活動自如,沒有箍住了什麼地方的感覺,她這才知道那些美好的身材原來是衣服給襯出來的。
她走到試衣間外面讓滕教授看。滕教授一看,頓時兩眼放光,讓她轉來轉去看了個夠,才打了個榧子,斬釘截鐵地說:「就是這套了!」
面試那天,陳靄激動得飯都吃不下去,請小杜幫她化了一點淡妝,穿上專為面試購置的服裝鞋襪,坐滕教授的車到學校去面試。
由於她穿得一反常態的工整,不僅路人側目,她自己也覺得拘束得不得了,一不小心把表上的時間看錯了,提前了一個小時就來到老闆的辦公室外,暈暈乎乎地敲了門。老闆叫她進去,她推開門,發現老闆正在啃一個玉米,她嚇得想退出去,但被老闆叫住了。
老闆就一邊啃著玉米,一邊跟她說話,說的都是跟幹細胞毫不相干的東西,說著說著就說到滕教授身上去了。老闆很感興趣地問了一些關於滕教授的事情,尤其是文學藝術方面的東西,陳靄簡直摸風,也不知道滕教授在老闆面前吹過一些什麼牛,她不敢亂說,怕說得跟滕教授的版本不一樣會壞事,只好一路支支吾吾。
就這樣天馬行空地扯了一通,她準備的那些問答一個都沒用上。一直到談話結束,老闆都沒說這工作到底是給她還是不給她。
出了老闆的辦公室,陳靄才想起,這算不算面試?會不會是因為時間沒到,老闆跟她閒聊一下?她又返回老闆的辦公室,問她面試了沒有,老闆開心地回答說「Yes. Yes. You yourself should know.」(面試了,面試了,你自己應該知道已經面試了)。
陳靄的心仍然懸在半空,急忙給滕教授打電話,把面試情況向滕教授匯報。
滕教授聽得呵呵笑,說:「不錯嘛,旗開得勝!」
「旗開得勝?我把時間都搞錯了,而且她根本沒問我任何關於工作的事,就是扯閒篇--還老扯到你--」
「扯到我很好嘛,就怕她不扯到我。恭喜你了,你肯定拿到這個job(工作)了!說說,怎麼謝我?」
「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在談謝?」
「你的意思是如果八字的一撇一捺都寫出來了,你就會謝我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到時候別反悔。」
陳靄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把握,自己肯定拿不到這個博士後工作,她有氣無力地說:「不後悔。」
滕教授愣了一下,問:「不後悔?那你準備怎麼謝我?」
陳靄仍然是有氣無力:「你要我怎麼謝你,我就怎麼謝你。」
「好,一言為定!」
男人做不得?」
【
艾米:塵埃騰飛(27)
十月 25, 2009 · 92 條評論
陳靄經常替人拿主意,但如果是她自己的事,她倒寧願別人替她拿主意,越重大的事情就越是如此。上大學是她父母替她拿的主意,讀什麼專業,報哪個學校,都是父母老早就定下了的。談戀愛是趙亮拿的主意,結婚是趙亮和雙方父母拿的主意。
這次申請博士後職位,可以說是她一生中最不得了的事,堪稱國際大事,雖說滕教授幫她拿了主意,但在揭曉之前,她仍然不停地問這個討主意,問那個討主意,仿佛如果人人都說她能拿到這個工作,那她就一定能拿到這個工作一樣。
但「人人」偏偏不那麼配合。
祝老師聽說這事後,潑冷水說:「你別對這事做太大指望,你沒博士學位,按道理就不能做博士後--」
「我也知道自己不夠格,但滕教授他一定要我申請博士後--」
「哼,滕非!這個人啊,我真不知道說他什麼好,說話辦事都不踏實,就愛噠噠嘀,亂許諾,到最後根本不能實現。」
「他許了什麼諾沒實現?」
「他說讓我在孔子學院教書,現在我訪問學者的期限都快滿了,教書的事還連影子都沒有。哼,我要是指望他,只怕是頭髮望白了都沒用。」
陳靄替滕教授辯護說:「他答應的是孔子學院辦起來了就讓你來教書,但現在孔子學院還沒辦起來,你叫他怎麼邀請你來教書呢?你不是說幫他把孔子學院辦起來的嗎?應該是你噠噠嘀了吧?」
祝老師被嗆得一歪,不快地說:「你現在完全被滕非--洗腦了,什麼事都向著他。我跟你說,你小心點,他這個人--色得很--」
「你放心,他再色也色不到我頭上來。C大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多得很--」
「你以為他就是色那些年輕漂亮的?錯!他這個人,胃口大得很,見一個,追一個,越追不到手的,他追得越起勁。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你們實驗樓的那幫中國人--」
「我問他們幹什麼?滕教授追誰,干我什麼事?」陳靄嚇唬祝老師,「我們實驗樓的那幫人還說你色得很呢,見一個追一個--」
祝老師氣壞了:「完全是造謠!我什麼時候見一個追一個了?他們有什麼證據?這是哪個爛嘴巴的說的?你把名字告訴我,我馬上就去找他問個一清二楚!」
陳靄生怕祝老師真的跑她實驗樓里去挨個調查,忙改口說:「沒誰說,跟你開玩笑的。」
祝老師氣咻咻地辯白說:「我到這裡快一年了,除了你之外,從來就沒跟別的女人打過交道。這些人吃飽了撐的,在背後編排我--」
陳靄見祝老師這麼專一,這麼看得起她,心裡有點小小的感動,很為自己剛才的態度後悔,少不得又蒸一大籠包子饅頭謝罪。
小張也不相信她能拿到這個博士後的工作:「陳靄啊,你做這麼大的決定,怎麼也不來跟我商量一下呢?」
陳靄撒謊說:「我見你--挺忙的--」
「你這次失策了,失策了。你聽說過田忌賽馬的故事沒有?你要想成功,就要用你的上馬去對別人的中馬,用你的中馬去對別人的下馬。你本科畢業,申請實驗員的位置就是上馬對中馬,綽綽有餘,肯定能拿到那個工作。但如果你好高騖遠,以本科學歷去申請博士後位置,就等於用你的下馬去對別人的上馬,你這次肯定是陪跑了--」
陳靄低頭不語,心裡承認小張的話是對的,但這種馬後炮聽著又很煩人,她很想責怪一下小張事後諸葛亮,但又覺得沒資格,因為是她自己事前不徵求小張的意見,事後又想得到小張的認可。
趙亮跟小張的意見是一致的,但口氣惡劣多了,使陳靄感到「親者嚴,疏者寬」是世界上最可惡的格言。趙亮說:「也不先拿個鏡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誰,就那麼跟著洋人學造反,滕非叫你申請博士後,你就申請博士後,你自己沒腦子啊?你就沒想想,你拿不到這個工作,滕非一根毫毛都不會損失,但你呢?」
陳靄賭氣說:「我拿不到這個工作就回國!」
「你回國倒是早點說啊!也免得我複習GRE托福。現在我連名都報了,你又想到回國了?」
「你報了名就去考,考上就去讀,我回不回國,對你又沒影響--」
「沒影響?你說得輕巧!你回國了,我怎麼辦?」
陳靄沒想到趙亮對她這麼一往情深,想出國都是為了跟她在一起,不由得深深感動了,為了安慰趙亮,她把滕教授跟她老闆的特殊關係說了一下。
結果趙亮很不屑:「你聽他吹!他一個中國人,還想打人家外國女人的主意?你老闆拿了這麼大一筆科研經費,富得流油,怎麼會看上滕非這樣的人?」
「我老闆--是個很有文學藝術情趣的人,她不會考慮物質的因素--」
「自命清高!她不講物質的因素,那她幹嘛要拼死拼活申請科研經費呢?」
「那是--為了做出成果--」
「那我們就說成果,滕非做出成果了嗎?他自己都沒成果,怎麼能指望你老闆喜歡他呢?」
「但是他在文學藝術方面--都很精通,我老闆很喜歡文學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