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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34:04 作者: 艾米
小張說不下去,失聲痛哭起來,又怕家人聽見,只好捂住嘴,抽噎得肩頭一聳一聳的。
陳靄嚇壞了,放下手中正在做的肉丸子,三兩把洗淨了手,拿了張面巾紙,走過去遞給小張。
小張接過面巾紙,抓住她的手,哽咽著說:「陳靄,你不知道 --- 我 -- 真苦啊 -- 每天開著車 -- 就 -- 恨不得 -- 一車 -- 撞死 -- 一了百了 -- 」
陳靄見小張象抓著唯一一根救命稻糙一樣緊抓著她,嚇得不敢抽出手來,生怕這一抽,小張就沉入痛苦的大海深處淹死掉了。她一邊陪著掉淚,一邊安慰說:「快別這樣瞎想了,你知道自己是兒子唯一的依靠,你怎麼能往那上頭想?」
小張的眼淚大串大串地滾落下來:「我 -- 知道 -- 我現在是 -- 連 -- 死的 -- 權利都沒有了 -- 」
「人生真是 --- 」
良久,小張停止了哭泣,但臉上是一種心如死灰的表情:「所以我無論混得多麼不得意,也要呆在美國,美國的社會福利好,不管我是病了死了還是失業了,國家都會照顧我兒子 -- 」
艾米:塵埃騰飛(19)
十月 25, 2009 · 114 條評論
星期天早上十點多鐘,陳靄的門鈴被人按響了。她打開門一看,是滕教授站在門邊,又是西服革履的,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突然明白為什麼有「英氣逼人」的說法。
她從小就跟男生混在一起玩,一般沒太意識到性別上的差異,沒特別把自己當女生,也沒特別把對方當男生,就是陳某跟某某的交往而已。
但滕教授卻使她強烈意識到她跟他性別上的差異,迫使她想起「男女授受不親」「瓜田李下」之類的古訓,好像他是一個漩渦,離他太近就會被卷進去似的。但她卻沒辦法把自己的眼睛從他身上移開,就像很久以前在國內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外國人一樣,明知道盯著人家看是不禮貌的,但還是忍不住盯著看。只怪那時A市外國人太少了,難得看到一個,有看的就要抓緊時機猛看。
滕教授好像被人盯著看慣了一樣,一點也不窘,上上下下打量自己一遍,問:「怎麼樣?這一身還行吧?」
「行,行,噢,不光是行,是--挺好,非常好。怎麼今天--打扮這么正規?」
「因為要去教堂,走吧。」
「我--也去?」
「你還沒去過教堂吧?今天去開開眼界--」
「那我--得穿什麼?」
「你這身就挺不錯。我們走吧,我父母和兒子都在車裡等著呢。」
陳靄跟著滕教授來到外面,看見那輛銀色的車停在她門前,車裡坐著一對銀髮老夫妻,還有兩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都坐在後排。她上了車,也往後排擠,但大家都叫她坐前排,說特意把前排的座位留給她的。她很不好意思,因為前排那個位置在滕教授身邊,很像家裡女主人坐的地方。她提出讓哪位老人坐到前面來,但兩位老人都說已經坐下了,換來換去麻煩,陳靄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坐在了前排。
滕教授為家人和陳靄互相做了介紹,滕媽媽就跟陳靄攀談起來,原來滕媽媽以前在國內是E市一家重點中學的校長,很健談,一路上都是滕媽媽和陳靄之間在問答。
車裡放著中國歌曲,都是有年頭的老歌,滕教授和滕爸爸都不時跟著哼幾句,兩個孩子也夾在裡面嘰嘰哇哇叫兩聲,聽上去滕家三代男人的嗓子都不錯。
到了教堂外面,幾個人下了車,一起往教堂大門走,一路上不時碰見認識滕教授一家的人,那些人點頭打招呼的同時,都把眼光停留在陳靄身上,搞得她很不自在。
在教堂門口碰見了一位中年男人,似乎也跟滕教授一家是老相識,老遠就在微笑點頭致意。走到跟前,滕教授介紹說這是教堂的pastor Xu(徐牧師),並對徐牧師說:「這位是陳大夫,剛從國內來的,在C大做訪問學者。」
徐牧師非常熱情,立即邀請陳靄參加教會的活動。陳靄是個很怕拘束的人,尤其害怕一本正經的場合,很想斷然拒絕,又怕駁了滕教授的面子,便婉轉推拒說:「我--還沒車,每周來這裡--恐怕不方便--」
這個難不倒徐牧師:「你住哪裡?我可以讓教友上你家去接你。」
「我--剛來,想利用周末的時間--學學英語---」
「你想學英語?那可太好了!我們教會就辦了免費的英語班--」
「我--老闆每天晚上--和周末都加班加點,所以我--覺得我也應該--去學校--」
最後滕教授插話解了個圍:「pastor Xu,陳大夫剛來,還不熟悉,等她考慮一下再決定吧。」
徐牧師碰了軟釘子,一點也沒不高興的樣子,仍然熱情遞給陳靄一張名片,體貼地說:「陳大夫,您剛來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給我打電話。您什麼時候想到我們教會來看看,也請給我個電話,我派車去接您–」
陳靄沒想到牧師也用名片,而且名片上還有電子郵件地址。在她心目中,牧師都是老而董董的角色,穿黑長袍,臉色陰森,不結婚,不食人間煙火,更不搞名片電郵之類的現代玩意,這個徐牧師讓她大開眼界,看來美國的牧師跟一般人也沒什麼區別。
等徐牧師離去了,滕教授微笑著問陳靄:「你也不愛參加教會的活動?」
她見滕教授用了個「也」字,估計自己不是第一個不愛參加教會活動的人,便坦率地說:「我這個人最怕拘束了,這些年連黨都不敢入,官也不敢當,就是害怕過組織生活啊,開幹部會啊什麼的--」
「那我們今天不用呆在這裡,我帶你去shopping(購物)吧。」
「這樣行嗎?我們今天可以不參加--教會的活動?」
「教會活動又不是組織生活,你不想參加,幹嘛要勉強?」
「那你--幹嘛帶我來這裡?」
「我怕你喜歡這些呢?」滕教授眨巴眨巴左眼,得意地說,「我猜到你不喜歡教會活動,早就打算好帶你去shopping了。果不出我之所料!你帶沒帶游泳衣?沒帶的話,我們可以去買件游泳衣--」
「那你不參加教會活動,徐牧師會不會不高興?」
「我從來都不參加的,我只把我父母和小孩送到教堂來,待會再來接他們。今天是因為怕你要參加,我才穿得這么正規,準備捨命陪君子--」
原來是這樣!陳靄開心地說:「那好啊,我們去shopping 吧。」
滕教授跟父母交待了一下,又囑咐了兩個孩子一番,就開車帶陳靄去shopping。
他們先到一家叫Ross的商店,滕教授介紹說:「這個店專門搜羅那些精品店和大商場賣剩的貨物來賣,有的是過了季的,有的是只剩幾件的,有的是商家為了資金周轉處理掉的,所以這裡價格比精品店便宜很多,不少人都愛到這裡來淘寶--」
進了Ross,滕教授幫陳靄推了輛購物車過來,交到她手中,說:「你慢慢看,慢慢挑,挑個七八件了,就到那邊的試衣間去試試。我就不跟著你轉了,免得你不好意思--」
「你到哪裡去?」
「隔壁有個書店,我去那裡轉轉。你好了就給我打電話。記得買游泳衣--」
滕教授走了之後,陳靄就推著購物車,慢慢看那些服裝鞋襪。所有的衣服都掛在衣架上,衣架掛在長條的金屬杆上,一件挨一件,按衣服號碼排列。陳靄看見很多女人都在一件一件扒拉著看,有的還翻開衣服裡面的價格牌看,看到中意的就放進自己的購物車。
陳靄也學那些女人的樣,開始扒拉那些衣服,扒拉到一件看得入眼的,就去瞄上面的價格。有條長裙很合她的意思,但一看價格,要一百多,又覺得不值。她正忙著扒拉呢,就聽見手機響了,她拿出手機一看,是滕教授打來的,她問:「你--看書看完了?」
「還沒開始呢,想起一件事,所以打個電話給你。Ross的衣服上,有的掛著兩個價格牌,一個原價,一個現價,原價是精品店的價格,通常都是很高的,另一個寫著Ross的才是現在的價格牌。還有的只有一個價格牌,但上面貼著兩個價格,那個寫著Ross的價格,才是你要付的價格,你別被那個精品店的價格嚇壞了--」
她謝了滕教授,掛了電話,返回去看剛才放棄的那條裙子,真的有兩個價格牌,她剛才看到的應該是精品店的原價,因為上面沒Ross的字樣。她找了一下,在裙腰那裡找到了另一個價格牌,是Ross的,才$10.00。她簡直不敢相信,連看幾遍,確信沒把小數點搞錯,的確是十美元,她高興極了,這不是連原價的百分之十還不到嗎?她馬上把那條裙子放到了購物車上,感覺一下就節約了一百多美元,綠色的紙票子嘩嘩流進了她的腰包。
知道了這個秘密,她中意的衣裙一下子多了起來,幾乎件件都值得買,有幾百美元減成幾十美元的,有幾十美元減成幾美元的,她感覺越買得多,就越賺得多,如果把整個Ross全都買了,那她就賺大發了,成了百萬富婆。於是她一件件往車上放,很快就放了一大堆。
等她來到試衣間的時候,發現每次只能拿八樣東西進去試,套裝算兩樣,她把購物車留在外面,提了八件衣服進去試穿。試衣間都是單間的,一人一間,有兩個大鏡子,可以看到正面側面後面,她歡天喜地一件件試起來。
正試著,滕教授又打電話來了:「是不是挑了一大車衣服?」
「你怎麼知道?」
「呵呵,猜得到嘛,一看減價這麼多,就覺得買一件賺一筆--」
她被他點破心思,不好意思地說:「我是不是很傻?說不定商家故意掛兩個牌子在上面,說減了多少多少,其實根本沒減,就是哄我這種傻瓜的--」
「你很聰明。」
「那我不買了--」
「那就真傻了,不管商家搞什麼戰術,你自己應該知道每件衣服的價值嘛,只要衣服的價值跟價格相適,就應該照買不誤。」
她正想問「那我怎麼知道衣服的價值?」,滕教授就解釋說:「我說的這個『價值』不是指衣服的造價,而是衣服在你心目中的價值,衣服對你的價值。你喜歡,價值就高;你不喜歡,價值就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