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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34:04 作者: 艾米
陳靄順勢邀請說:「那滕教授就在這裡吃點家鄉的炸醬麵吧!」
艾米:陳靄(9)
十月 25, 2009 · 77 條評論
滕教授沒再推辭,說聲 「那我就不客氣了」,便又坐回沙發上。
陳靄一聽,高興壞了,美國教授願意吃她做的飯,這真是屋上(無尚)的幸福,瓦上的光榮啊!她陳靄活了半輩子,還從來沒跟美國教授同桌吃過飯。記得院裡曾經有位美國客人來訪,還不知道是不是教授呢,就只有院長他們才有資格陪著吃飯,主任醫生才有資格陪著開會,陳靄是副主任醫生,連根美國人毛都沒看見,比她級別低的就更慘,連美國人的狐臭都沒聞到。
院長後來經常提到:「上次跟美國的 Jones 先生一起吃飯的時候 -- 」
而主任醫生們則愛說:「上次跟美國的 Jones 先生一起座談的時候 -- 」
陳靄想,你們那算什麼呀?我這是:「上次美國的 Teng 先生吃我做的炸醬麵的時候– 」
但這個「 Teng 」好像就沒 Jones 聽起來那么正宗,有點像冒牌貨,不知道滕教授有沒有什麼英文名字?如果有的話,以後對國內的同事朋友講起來就用滕教授的英文名字。
小杜見滕教授答應留下來吃飯,也高興壞了,馬上開始張羅碗筷:「哎呀,我們沒這麼多碗筷呢!」
陳靄忙說:「沒關係,我買了一些盤子和叉子–一次性的那種–以後一定買些–不一次性的--」
「以前小韓在這裡住的時候,有很多餐具,因為她愛請客,那些碗盤都是瓷器的,很漂亮。但她今年春季就畢業了,把什麼都帶走了,連門鑰匙都帶走了 -- 」
滕教授關切地問:「她把鑰匙帶走了?你們兩個人只一把鑰匙?那多不方便。」
「就是呀,我又不敢去問管理人員要,怕罰款。還不知道以後退房的時候怎麼辦,少一把鑰匙,肯定要罰款的 -- 」
「跟小韓聯繫一下 -- 」
「到哪裡去聯繫她?她沒留地址給我,寫 email (電子郵件)她也不回。最氣人的是,她也不告訴我一聲,就把她的房間 sublease (轉租)給一個男生了 -- 」
「那小韓有可能把鑰匙轉給那個男生了。」
「沒有,我問了那個男生,他說小韓只告訴了他這個地址,沒給鑰匙他,他以為鑰匙在我這裡 -- 」
陳靄擔心地問:「男生要搬你這裡來住?那 -- 多不方便!」
「就是啊!我把那個男生趕走了,重新找人,找的就是你,但是你要到八月份才來,害我一個人出了幾個月的房租 -- 」
陳靄急了:「哎呀,我完全不知道這些細節,你冤枉出了多少錢,我全部給你!」
滕教授說:「這樣吧,我明天去買把鎖給你們換上 -- 」
小杜不敢:「那不行的,管理人員知道了要罰款,還會把我們趕出去的,租房條例上就講了,租戶不能隨意更換門鎖,我們都是簽了字才搬進來的 -- 」
「但是不換門鎖,你們兩個人只一把鑰匙,那怎麼行呢?」
陳靄出主意說:「我們去配把鑰匙,是為我配的,我出錢。」
「不是錢的問題,配鑰匙要不了幾個錢,頂多一兩塊錢,但這兒沒人敢配這種鑰匙的,」小杜跑到門外,很快又跑回來,手裡拿著一把鑰匙,遞給陳靄,指著上面的一串小字說,「看 ,這上面刻著字呢,『 xxxx property. Do not duplicate』 ,只要有這樣的字在上面,就沒有一個人敢配這個鑰匙,誰配誰犯法 --
陳靄還沒聽說過配把鑰匙也犯法的,又不是公章,只是一把鑰匙而已,就算公章都有人敢用蘿蔔刻一個出來冒充,更別說鑰匙了,這讓她感到美國的法律比中國厲害多了,不由得想起盜版 CD 的事,心裡很驚慌。
滕教授接過鑰匙說:「沒關係,我去想辦法,唐人街肯定有人敢配這個鑰匙 -- 」
小杜不相信:「唐人街有人敢配這個鑰匙?」
「唐人街不過是個代名詞,我是說中國人當中肯定有人敢配這個鑰匙。」
陳靄不解:「拿到中國去配?」
滕教授呵呵笑起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但沒回答。
小杜問:「為什麼中國人敢配?中國人不怕犯法?」
「呵呵,你沒聽說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哪裡有中國人,哪裡就有這種勇夫。」
這話說得陳靄很不高興,聽滕教授的口氣,好像中國人就是些貪財不要命的角色一樣,這不是侮辱中國人嗎?
滕教授說:「我明天一早就去配,配好就給你們送過來,你們明天先留一個人看家 --- 」
小杜說:「我明天沒事,可以呆在家裡等你。」
滕教授見陳靄驚驚惶惶的樣子,安慰說,「放心,只要退房的時候別還出三把鑰匙來就行 -- 」
但陳靄還是提心弔膽,生怕滕教授為了配鑰匙把他自己配牢里去了。想到滕教授冒這麼大風險都是為了她,她的心情很複雜,感動得手腳發軟,擔心得脊背發涼,很想勸阻滕教授別為她冒這個險,但又怕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也許滕教授是為了幫小杜的忙。
滕教授已經把鑰匙收到他錢包里去了,陳靄見小杜都沒阻攔,也不好開口,只在心裡祈禱老天爺保佑好心人滕教授別出事。
幾個人開始張羅開飯,陳靄抱歉說:「我還請了祝老師來吃飯的,但他現在還沒來。你們先吃著,我到外面給他打個電話,催他一下 -- 」
滕教授好奇地問:「怎麼要到外面去打電話?有什麼秘密怕我們聽見?」
陳靄臉一紅,聲辯說:「哪裡有什麼秘密呀?是因為家裡 -- 沒電話 -- ,是吧,小杜?」
小杜說:「家裡沒座機,我們都是用手機 -- 」
「那陳 -- 靄不是沒電話用?」滕教授建議說,「小杜,你把陳靄加到你的帳號上吧,她剛來,又沒 SSN (社會安全號),又沒 credit card (信用卡),很難開到手機帳號,你在你的帳號上加一條線,每個月只多交十塊錢 -- 」
小杜有點猶豫:「其實我很想加她,加了她,我們兩個人 share (共用)一個計劃,我還可以少出不少錢。但我是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繩。小韓這次可把我整慘了,人走了,手機沒還給我,也不交手機費,害我花一百多塊錢才把她那個手機 cancel (取消)掉。」
陳靄趕快保證:「我走的時候一定會把電話還你,電話費我也會按時交給你– 」
「你說過你在這裡只呆半年,但是我的計劃一開就是一年,到時候你要走,我得提前 cancel (取消)你那條線,又得交罰款。你還不如去買張電話卡,打中國很便宜,你肯定主要是往中國打電話,反正是要買卡的 -- 」
滕教授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手機,遞給陳靄:「先用我的手機給祝老師打個電話吧 -- 」
「不了吧,別浪費您的錢 -- 」
「你怎麼這麼多顧慮啊?用用手機怎麼會浪費我的錢?今天是周末,不計時的,你從早打到晚都不花我一分錢 -- 」
「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陳靄聽說還有這麼好的事,趕快用圍裙擦擦手,雙手接過手機,撥了祝老師的號,然後像捧著個珍寶一樣,一手拿著手機靠近耳邊,另一隻手還認真地托著手機尾巴。
祝老師很快就接了,回答說正在路上呢,馬上就到。
陳靄把手機還給滕教授,匯報說:「他正在路上,馬上就到,我等他,你們先吃吧,炸醬麵涼了不好吃,裡面的油會堆起來的。」
滕教授問:「你請的客人住哪裡?要不要我開車去接一下?」
「不遠,就一站多路,二十分鐘就能走到。」
「走路過來?那我還是去接一下吧。你跟我一起去,我不認識她 -- 」
陳靄千恩萬謝,千恩萬謝,跟著滕教授出了門。滕教授的車就停在門外,是輛銀色的中型車,看上去挺新的,在夜色中揮發著溫柔的光。
陳靄一上車就鑽到后座,坐在車的左邊。
滕教授問:「幹嘛不坐到前面來?怕我?」
「不是。我們現在是迎著祝老師開過去,那祝老師就會走在我們左邊,我坐左邊才看得見。」
「哦,是這樣,我還沒想到呢。你真聰明。」
從小到大,陳靄沒少聽人家說她聰明,有點聽習慣了,聽麻木了。但今天不同啊,今天是一位美國教授說她聰明!她恨不得把美國教授的誇獎錄音下來,留作紀念。
滕教授的車開得很好,姿勢很瀟灑,很悠閒,很自信,這使她回想起小張開車的樣子,總在東張西望,罵罵咧咧,好像總在走錯路,又好像總有人在違反交通規則。
小張的車也不能跟滕教授的車相提並論。滕教授的車可真漂亮!陳靄還沒坐過這麼好的車,安靜得像熄了火一樣,平穩得像停了車一樣,如果不是窗外的建築物刷刷地往後退,你根本不覺得車在行走。音響效果也棒極了,聽不出喇叭裝在哪裡,音樂聲就像毛毛雨,從天而降,灑向她全身,鑽進她每個毛孔,讓她有種通體舒服的感覺,比坐在電影院裡看電影還過癮。
很奇怪的感覺,一條半熟悉的街道,一個半熟悉的男人,開著一輛半大的車,穿行在靠右的一半車海里。車外是異國景色,車內是中國音樂,前面坐著一個半異國半中國的男人,這若干的「半」,聯合起來,使她有點春風沉醉。
「我們已經開過了吧?」滕教授問。
陳靄猛醒過來,仔細打量窗外,不知道開過了沒有,因為她本來就不太清楚祝老師究竟住在哪裡,只知道是在學校南面,比那個商場還南一點。她忐忑不安地說:「我不知道開過了沒有,我們 -- 剛才 -- 過了那個商場了嗎?」
「哪個商場?」
「就是我今天去過的那個商場,很大,裡面什麼都有賣的 -- 」
「哦,早過了。」
「那就開過了,對不起,我剛才沒注意看 -- 」
「沒關係,我們往回開,一定能追上。」
這次陳靄不敢走神了,專門換到車的右邊坐下,緊盯著路邊。還好,他們向回家的方向開了一段,就看見了祝老師,仿佛提著重物,身體前傾,艱苦跋涉,很像爬雪山過糙地的紅軍,身影中有種催人淚下的艱苦卓絕與英勇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