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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34:04 作者: 艾米
    有時候活動是女生發起的,慫恿男生參加倒不難,但真到了現場,情況卻可以變得相當惡劣。有的男生是因為聽說某女生也去才答應去的,以為去了可以跟該女生配對子,等到了外面一看,人家女生根本沒那意思,該男生難免灰心喪氣,怨聲載道,搞得陳靄有時還得討好該男生,從思想上精神上給予該男生多多的鼓勵。

    像這些大眾旅遊活動,陳靄從來就不是被人照顧的對象,大家已經習慣於這一點了,如果有人說一句 「 哪位去幫陳靄提提東西 」 ,大家都會以為陳靄摔折了胳膊摔斷了腿,等到發現她胳膊腿都安然無恙,大家會有被騙了的感覺: 「 陳靄好好的,你喊什麼幫忙?嚇我一跳! 」

    除了旅遊,陳靄忙的另一件事就是做媒。有的是人家找上門來請她做媒,說自己挺喜歡某某某,但又不知道如何去表白,想請陳靄幫忙過個話。

    陳靄遇到這種事,向來是萬死不辭的,經常是賠錢賠時幫人家撮合,自己掏錢買電影票請男女雙方看電影,自己掏錢請男女雙方吃飯。人家雙方接上關係了,她還要陪伴護送人家一程,一直到雙方的確是談上了,她才能放心這件事。但如果有哪方沒看上對方,她便怪不好意思的,好像坑害了人家一樣,趕緊從候選人里再找幾個撮合。如果人家男女雙方談著談著談出了矛盾,陳靄還得負責調解。如果人家雙方談了一段時間又吹了,陳靄還得負責聽女方、或者男方、或者男女雙方發牢騷說怪話。

    即便人家沒請她幫忙撮合,陳靄自己也像個職業媒婆一樣,滿眼都是鴛鴦鳥並蒂蓮,總能在一男一女身上看出相匹配的地方來,於是自告奮勇地跑去介紹撮合,賠錢賠時,忙得不亦樂乎。

    有次班上一個相貌平平的女生小李,看上了班上一位相貌堂堂的男生小張,讓陳靄去說合。陳靄以她那天生媒婆的眼光衡量了一下這兩人,覺得自己從前沒主動撮合這兩個,還是有道理的,實在看不出小李跟小張有匹配的地方。

    但小李是陳靄的朋友,既然小李提出來了,陳靄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要知道女生先開口,哪怕是對媒人先開口,也是需要巨大的勇氣的。如果媒人說不行,那可比男生說不行還糟糕,因為媒人是旁觀者嘛,男生說不行,還可以怪罪他當局者迷,媒人說不行,那可就是旁觀者清了,不亞於正面一耳光。

    於是陳靄先在腦子裡把小張對小李可能有的反對意見全都過了一遍,每條都想好了化解之策,做了充分準備之後,才抖擻了精神去找小張,把小李的意思說了一番。

    但小張一條反對意見都沒提,只問: 「 你這麼關心小李,那你自己呢? 」

    「 我自己?你什麼意思? 」

    「 你自己 -- 有沒有男朋友? 」

    陳靄覺得這話聽上去像是在質疑自己做媒婆的資格,有點不快,反問道: 「 難道我自己沒男朋友就不能替別人介紹? 」

    小張一笑: 「 我沒說你不能替別人介紹,我是說你怎麼不為自己介紹一個男朋友呢? 」

    「 哪裡有自己為自己介紹的? 」

    「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還得請別人為你介紹? 」

    這個問題陳靄還沒仔細想過,臨場想了一下說: 「 我喜歡一個人,還用得著別人為我介紹?我自己就跑去告訴他了 --」

    小張楞了一陣,說: 「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還沒喜歡上誰囉? 」

    「 喂,是我在替你介紹女朋友,你怎麼拷問起我來了?你長話短說吧,到底願意不願意跟小李 -- 接觸接觸? 」

    小張同意跟小李接觸,但要求介紹人也在邊上,說這樣好說話一些,比較不那麼尷尬。

    陳靄做了這麼久媒婆,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沒聽見過?她知道世界上確有一些臉皮薄的男人,非得有人在旁邊壯膽不可,好像怕人家女生把他吞吃了一樣,遂不計較,一拍胸脯答應下來,兢兢業業地陪著小張小李談戀愛,看電影,下館子,都是她掏錢。

    談了幾次之後,小張單獨約見陳靄,說有要事相商。

    兩人在一家餐廳吃了個酒足飯飽之後,小張借著酒意說: 「 其實我喜歡的 -- 是你,不是小李。我看我們下次 -- 就別拉著小李了,就我們兩人去 -- 看電影吧。 」

    陳靄一聽,怒火萬丈: 「 你 --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 -- 奪人之好的小人嗎?早知道你這麼看我,我就 -- 我就不給你介紹女朋友了! 」

    那天小張醉得一塌糊塗,陳靄不得不自己結帳,還叫了計程車把小張送回住處。

    第二天小張打電話來道歉,說要把吃飯的錢還給她,陳靄沒接受。後來小張還約了陳靄幾次,但陳靄都沒搭理,小張也就杳無音信了。

    其實仔細想來,陳靄覺得小張也挺不錯的,人長得帥,人品也不錯,但既然小李看上了小張,而小李是她的朋友,又那麼信任她,讓她當媒人,那她怎麼能奪朋友之好呢?

    後來年齡慢慢大起來,家人開始著急陳靄的婚事,催她別一天到晚光顧著玩,光顧著替人家瞎忙活,趕快把自己的 「 個人問題 」 解決了吧!

    旁人也開始為陳靄介紹男朋友。她倒沒什麼清規戒律,自己也是媒婆出身,所以並不厭惡介紹相親。她揀那些聽上去不太差勁的介紹對象去見了幾個,但都沒找到感覺,不是油腔滑調的,就是雞眉鼠眼的,還有的上來就吹噓自己的爹媽是市裡的大幹部,如何如何了得,讓她很不待見,結果一個也沒看上。

    熱心介紹的人慢慢有點煩了,問她: 「 你這個也不同意,那個也看不來,那你到底要找什麼樣的人? 」

    陳靄也答不上來,想來想去只想出一條: 「 我堅決不找當醫生的。 」

    陳靄自己是醫生,搞的又是腦神經專業,身邊自然不乏男醫生。見多了,就對男醫生的印象不那麼好了,因為他們很多都愛跟女醫生女護士打情罵俏,有的還跟女病人打情罵俏,可能最終也沒搞出什麼實質性的勾當,但那個德性讓陳靄很看不來。想像如果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就是這副德性,那還不把人氣死?

    陳靄工作的 A 市第一醫院是 A 市最大的醫院,設有高幹病房,市里有頭有臉的人物生了病,都是到 A 市第一醫院來住高幹病房,高幹病房配備的都是全醫院最年輕漂亮的女護士,業務上最出色或者相貌上最出色的醫生。

    陳靄在高幹病房工作過,知道那些高幹是些什麼德性,看到那麼污糟糟的老頭子,還那麼恬不知恥地調戲女醫生女護士,陳靄把高幹也看白了,立誓堅決不找高幹子弟做丈夫。有其父必有其子,這種糟老頭子的兒子會有好的?就算兒子沒遺傳老子的破德性,光是有這麼一個色迷迷的公公,就夠丟臉的了。

    好傢夥!陳靄在醫院幹得越長,見的形形色色的人越多,給自己定下的 「 堅決不找 」 就越多。沒幾年功夫,陳靄的 「 堅決不找 」 單子就越來越長,快把人間百業都包括進去了。

    1 、堅決不找醫生。

    2 、堅決不找高幹子弟。

    3 、堅決不找搞藥品推銷的。

    4 、堅決不找農村孩子。

    5 、堅決不找搞體育的。

    6 、堅決不找做生意的。

    7 、堅決不找建築承包商。

    8 、堅決不找開計程車的。

    9 、堅決不找沒正當職業的。

    10 、堅決不找沒學歷的。

    … …

    陳靄很快就有了一個 「 高不成,低不就 」 的名聲,給她介紹對象沒成功的人,都有點不耐煩她了。

    有的說: 「 我看她能傲出個什麼名堂來,一個女人,又不是天姿國色,把個架子搭那麼高幹啥呢?副市長的兒子都看不上,那她要嫁什麼樣的人?難道還想做副省長的兒媳? 」

    還有的說: 「 自己是醫生,還不願意找醫生做男朋友,這不是自己把自己不當人嗎? 」

    也有的替她擔心: 「 社交圈子只有那麼大,又這麼挑剔,她到哪裡去找對象? 」

    有的男醫生聽說陳靄堅決不找醫生做男朋友,恨死了她,都巴望她最終落到一個最花心的男醫生手裡,讓她戴無窮無盡的綠帽子。

    連陳靄自己都開始擔心自己這輩子找不到男朋友,準備把 「 堅決不找 」 的單子劃掉幾項的時候,一個絕對不在 「 堅決不找 」 單子上的男人闖入了她的生活,是個大學老師,音樂學院的畢業生,分在鼎鼎有名的 B 大工作,是 B 大團委副書記,個子不算高大魁梧,但人長得眉清目秀,既不油嘴滑舌,也不雞眉鼠眼,更不是高幹子弟,且不是農村孩子,就是 A 市土生土長的。

    這位仿佛是命運看過了陳靄的 「 堅決不找 」 單子之後,特意為她定做的男人,姓趙,單名一個 「 亮 」 字,因為陪父親來看醫院看病,一眼看上了為父親診病的女醫生陳靄,最令人驚訝莫名的是,趙老師在找對象方面也有很嚴格的要求,就一條:一定要找個醫生。

    艾米:陳靄(3)

    一個堅決不找醫生,一個堅決要找醫生,這聽上去挺像是死對頭的兩人,由於性別上的不同,年齡上的相近,居然一拍即合,談起戀愛來了。

    陳靄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巧合的事!這可真是人在診室坐,緣從天上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用走路!

    只能說是緣分了,不然的話,一個老師,一個醫生,老師不像是馬上要得腦溢血的樣子,醫生不像是個會改行學吹拉彈唱的樣子,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如果不是因為緣分,怎麼會碰面?

    陳靄想感謝一下趙亮的令尊在適當的時機適當的地點爆發了腦溢血,但覺得那實在是虧良心,遂改成暗中感謝自己選擇了正確的科室。想想看,一個醫院那麼多科室,陳靄在各個科室都輪轉著實習過,無論她選擇哪個科室,都不會跟趙亮碰上,唯獨這個腦系科,才可能造就這段姻緣。

    陳靄選擇腦系科,可以說是偶然,也可以說是必然。

    從醫學院畢業後,陳靄被分配到 A 市第一醫院,先在醫院的各個科室輪轉著實習。那個經歷可真是豐富多彩到恐怖的地步,差點就把陳靄給嚇跑了。

    產科,據說是醫院裡的「幸福科」,因為面對的不是病人,而是孕婦和孩子。但在陳靄看來,也充滿了血腥。接生一個胎兒,好幾天都滿鼻子血腥味,飯都吃不下。最殘酷的是處理那些計劃外懷孕的胎兒,有的已經長足月了,有鼻子有眼,會哭會叫,但就因為是計劃外懷孕,政策不允許生,為孕婦引產的醫生護士就得硬生生地把孩子弄死。陳靄沒親自動過手,只被迫旁觀了幾次,但她老覺得自己也成了幫凶,心情沉重,日夜不安,所以她打死不去產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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