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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41 作者: 晴空藍兮
    主臥在走廊盡頭,路上恰好碰到一個傭人,見她只穿著一件雪白的絲質吊帶睡裙,肩膀和膝蓋以下都露在外面,傭人不禁笑得有點曖昧,輕聲道了句晚安便匆匆離開了。

    可是主臥的男主人看見她,臉上卻全然沒有曖昧或欣喜的表情。他似乎也剛剛洗完澡,短髮濕漉,肩膀上都是水珠,上身連衣服都沒穿,只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

    見到她,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才問,「你要睡在這裡?」

    「不應該嗎?」她徑直走過去,坐在床沿靜靜地望向他。

    「你今天很奇怪。」

    「哪有?」她笑嘻嘻地從床上越到另一側,半跪在柔軟雪白的被榻中,沖他伸手,「過來。」

    半是命令半是撒嬌,她極少會這樣主動,況且又是當下這種形式,任誰都能看出異常來,但顧非宸也只是眉毛輕輕一挑,到底還是走到床邊去。

    她的手指瑩白如玉筍,不輕不重地從他胸前一路往下劃,一雙眼睛黑亮得彷如水晶,自下往上盈盈望著他,雖然一句話都不說,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他低著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一把抓住那雙不安分的手,低聲問,「你和那個醫生分開了?」

    她仰起臉笑了笑,「分了。」

    「哦?」他的臉上終於現出了一絲極淡的笑意,扣著她的手腕一傾身,下一秒便順勢將她壓倒在身下。他半俯著,依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眯起眼睛,「那今天又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的呼吸有點亂,烏黑濃密的髮絲散落在雪白的床鋪上,仿佛一片雲,又仿佛是黑色的玫瑰在夜裡忽然盛開,有一種令人心驚的美。

    似乎是要迎合他,她將脖子微微仰起來,微啟的唇瓣也像一朵嬌艷的花蕾。就這樣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都已經交融,她的胸貼在他的胸前,在燈光下泛著玉一般的光澤。

    他只猶豫了一下,便不再繼續追問,只是深深地吻了下去……

    這個女人,這個在他身下呼吸微微顫抖的女人,似乎總有各種辦法讓他輕易地著了迷。她就像一簇火苗,遠看時總以為那麼微笑,他以為可以抗拒,可是一旦接近,便能迅速地點燃他。

    那十五天的約定,其實已經超過了他的底線。他以為自己從此可以不再想她,可是今晚,她只是這樣主動了一次,他就再度放棄了某些堅持。

    就像過去,明明已經告訴自己不再愛她,可最終還是同她訂了婚。

    沒有人真正了解他為什麼會答應這個無理的要求。其實他並不是那樣聽話的人,父親提出來的他照樣可以不去理會。

    可他還是和她訂了婚。

    或許在點頭的那一刻,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黑暗裡,她的身體柔弱無骨般地緊緊與他貼合,纏綿得仿佛一秒鐘也捨不得分開。他本想起身去拿床頭櫃裡的東西,卻被她伸手攔住。

    「別……就這樣。」她的聲音很輕很低,徘徊在夜色里有一種異樣的溫柔。

    他遲疑了一下,可她已經閉起眼睛,他看不見她眼底的神色,但能感受到她的氣思,是軟的,悉數拂過頸邊,而她的雙手更緊地攀住了他。

    ……

    第二天顧非宸醒過來,天已經大亮了。他很少有睡得這樣沉的時候,拿過手錶看了時間,又從地上撈起手機,才發現有數通未接來電。全是助理和秘書打的,因為他連著兩天沒去公司,大概積壓了大堆事務要向他匯報。

    手機昨夜被調成振動,後來又掉在浴巾上,怪不得聽不見聲響。他拿了手機正準備回撥到公司里,浴室的門咔嗒一下開了。

    秦歡顯然已經洗過澡了,拿毛巾包住頭髮,睡衣也換了一件長袖的。見他起來,她只是走到床腳,拿起一件晨縷披上。

    「你回過房間了?」顧非宸問。

    「嗯。」

    她低著頭,動作不緊不慢地系好腰間的帶子,等他進了浴室,她才打電話叫傭人送了一杯溫水上來。

    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床尾。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她只是盯著那杯水出神,直到顧非宸走出來。

    她抬起頭,卻沒看他,兀自從口袋裡摸出一板藥片來。

    「這是什麼?」果然,顧非宸驀地停下擦頭髮的動作,皺起眉頭盯住她手裡的東西。

    她沒做聲,只是破出一片來,將剩餘的一整板藥隨手扔過去給他看。

    顧非宸只掃了一眼,臉色就微微一變,連眸色都沉下來:「為什麼要吃這個?」

    「不然呢?」她握住水杯,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眼中早已沒了昨晚的溫柔繾綣,只是語氣平靜地說,「這兩天不是安全期,還是小心一點的好。」說著便要將藥放進嘴裡。

    可是有人動作比她更快,劈手就攔住了她。

    他的手指微涼幾乎沒什麼溫度,就像他此刻的聲音一樣:「既然如此,為什麼昨晚又要那樣要求,事後再來吃這種藥?」

    「昨晚?」她眯起眼睛,似乎十分努力地回憶了一下,才極輕地一笑,笑容有些輕蔑,「你不會以為,我那樣要求就代表我會和你生孩子吧?」

    話音落下,房間裡突然安靜得出奇,窗外有微風吹過,沙沙地拂動樹葉的聲音。

    眼見著顧非宸的目光一點一點地沉下去,薄唇越抿越緊,連下頜的線條都在收緊,她卻不怕,繼續說道:「你該不會真有這麼幼稚吧?這可不像你。同樣的錯誤,我會犯第一次,但絕對不容許自己犯第二次。我不可能跟你生孩子,哪怕有,我也不會要,就像上一個一樣。」

    「你再說一遍。」清冽的男聲終於從那張線條冰冷的薄唇邊逸出來,一字一頓地命令她。

    「你的孩子,我不會要。」

    「你的意思是說,之前的那個孩子,是你故意弄沒的?」他突然把毛巾摜在地上,伸手過來拽起她,逼著她在差不多的高度與他對視。

    她只停頓了片刻,便冷冷地說:「是。」

    一瞬間,顧非宸英俊的臉上如覆寒霜,漆黑的瞳孔急劇收縮,眼神凌厲得仿佛要將她不留情地刺穿。

    她卻嗤笑一聲:「我已經夠坦白了。可是你呢?你和我結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僅僅只是和我做筆交易,換回那點微不足道的股權而已?還是說,你另有打算,希望我真能替你生個孩子,你好很據乾爹的遺囑,拿回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進而控股你的顧氏集團?顧非宸,到底什麼才是你的真正目的,你能不能告訴我?」

    「你在說什麼?」他的聲音很冷,眉心微微一皺,握著她手腕的手指卻鬆了松。

    「別告訴我你一丁點這個念頭都沒有!」這樣細微的動作令她笑得更加嘲諷,可是卻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這是在嘲諷他,還是在嘲諷自己。她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還真是傻啊,吃過虧上過當,結果偏偏不長記性。還以為之前那段大家都是認真的,都是認真把當年未完成的事情做完了。可事實上呢?顧非宸,事實上你是不是又設好了一個陷阱或圈套,就等著我傻乎乎地往裡鑽呢?」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你管不著!」他沒有反駁,所以她只能當他是默認了。心頭仿佛有什麼東西就這麼忽然崩裂開來,原先只是細細的龜紋,如今卻全然崩潰,迅速碎成齏粉。

    「到底是誰說的?」

    「我說了你管不著!」

    「還有之前那個孩子……」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喉結微微動了動,緊抿住嘴角,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可是她知道,他正在盛怒之中,一般他只有怒極的時候,才會露出現在這樣的神情。

    森冷,陰鬱,一雙眼睛深得像無底的海,正夾雜著驚濤駭浪,滾滾席捲而來。

    有一種山雨欲來前的壓迫感。

    她知道自己今日可能躲不過。可她並不怕,她只是憤怒,又仿佛覺得可笑。多傻?幾年前犯下的錯,如今又差點再犯一回。

    究竟要有多愚蠢,才會以為那美夢一般的十五天值得懷念?

    究竟要有多愚蠢,才會以為他偶爾也會有真心?

    當他突然出現等在門口,當他晚上不肯離開,只是抱住她,任她又打又咬,任她將他的襯衣哭濕一遍又一遍,而他耐心十足地吻干她的眼淚時,她竟然會以為他是真心的。

    她早該記起,這個男人沒有心。

    一個男人連心都沒有,又何來的認真?

    可是預料中的暴風驟雨並沒有來。

    他只是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她。也不知過了多久,冰涼的手指終於慢慢鬆開了。

    他鬆開她的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說:「出去。」

    她也瞪著他,自己揉了揉被捏得淤青的手腕。

    他又重複了一遍:「出去。」

    最後臥室門咔的一聲,終於合上了。

    她走得似乎從容鎮定。

    凌亂的被單,地上也是一片狼藉,浴巾、衣服、藥片藥盒散了一地。她走的時候,將水杯留在了茶几上,透明的杯壁上還掛著一圈薄薄的霧氣,卻也正在一點地蒸發變淡。

    顧非宸沉默無聲地盯著窗戶。

    窗外的院子裡有一株榕樹,根節盤繞,枝葉茂密,陽光幾乎穿透不了它,陰影肆無忌憚地蔓延覆蓋。

    這是二十年前移植的。他當然記得,在移植的前一天,那裡只是一個大且深的土坑。

    他就這樣望著外面,也不知站了多久,才突然拿起面前的水杯,重重地砸向窗戶。

    「啪!」的一聲,強烈的對撞之下,水花混著玻璃碎片四下飛濺。仿佛有極尖銳細小的痛楚,從手臂上划過,而他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站著。

    他早就不該再愛她。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愛上她。

    父親生前那樣地維護寵愛,最後不惜動用各種手段,只為讓秦歡能夠嫁進顧家,其實他是知道原因的。

    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父親了解秦歡的心愿,所以千萬百計成全她。

    而秦歡的母親,當年傾倒眾生的城中名媛,一生最大的成功之處,恐怕就是既嫁了個疼愛自己的丈夫,又數十年如一日地讓堂堂顧懷山為之著迷。

    或許那是真愛。

    可他並不想承認這一點。因為倘若顧懷山對那個女人是真愛,那麼他的母親又被置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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