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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41 作者: 晴空藍兮
她心中忽然升起濃濃的負疚感。倘若不是為了她,又怎會煩勞他老人家千里迢迢來回奔波?
他明明是在國外養病的,如今卻為了她……
顧懷山動了真怒,顯然有些氣力不繼,在家庭醫生的勸阻下,好不容易才肯回房間休息。
臨走時又看了看她,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們誰再敢有意見,就是嫌我活得太長了。」
她不再做聲,只是木然地坐在那裡。
下午的日光一寸一寸從落地窗前移過,仿佛過了很久,她才意識到顧非宸也沒走。因為地上有他的影子,也被越拉越長,一寸一寸,緩緩地向著她的方向延伸。
她有點困難地抬起頭,果然見他仍站在那裡,手裡燃了支香菸,已經抽掉大半。這似乎是她頭一回見他抽菸抽得這樣凶,菸灰積了長長一段,他都沒有伸手去彈。
「……怎麼辦?」她恍惚間好像聽見自己這樣問,可是聲音太小,喃喃如蚊蚋,就連自己都聽不清。
他站在落地窗前沒有回頭,伸長挺拔的背景逆著光,好像離她有千萬里那麼遠。
其實自從她出院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同他講話。
地上的影子仍在向她腳下拉長,她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身上沒什麼力氣,但到底還是撐著椅背站起來了。
在她轉身上樓的時候,才聽到他的聲音:「我不想真的氣死我父親。」
她緊緊抓著樓梯扶手,閉了閉眼睛,都不知道忽然從哪裡來的力氣,竟能讓自己挑起嘴角笑起來。
她明白了。
這個自己曾經最美麗的願望,卻以一種最不堪的方式實現了。
插pter 16 難捨
從農莊回去的路上,阿玫顯得意猶未盡,和秦歡約好:「下次有空,我們再一起來玩,怎麼樣?」
秦歡點頭笑道:「好。」顯然她十分懷疑會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這個周末剛過完,嚴悅民的歸期也定了。當嚴悅民在電話里告訴她日期的時候,她心頭一跳,順手就去翻桌上的檯曆。
某個日子上,有個用紅色水筆圈出來的小小標記。
十五日之約……
她忽然有點心神混亂,手指停在檯曆上久久動彈不得。
「餵?聽得到嗎?」嚴悅民的聲音傳過來。
她「嗯」了一聲:「聽到了。」
原來這麼快。十五天,這麼快就到期了。像是有滾滾cháo水從海天一線的盡頭一路逼壓過來,在她還沒作好準備之前,灰色的巨浪轉眼就已經到了眼前。
她來不及躲,也無力讓它來得慢一些,只感覺窒息,只能眼睜睜任由漫天cháo水將自己吞沒。
這天下班後,她還是回到別墅。其實這段日子,她好像真的習慣了。
可是為什麼?
不過短短十來天,她曾用盡畢生之力,並且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遺忘掉的東西,卻就這樣輕易地重新回來了。
果然是杯滋味甜美的鴆酒,而她嘗過了,如今已然開始數著日子,等待毒發。
秦歡心不在焉地回到別墅,才發覺顧非宸不在。
問了趙阿姨,趙阿姨卻說:「你早上出門前不是說今晚不過來嗎?然後下午我接到顧先生電話,他也說晚上不回來了。所以我們都沒有準備晚餐。你吃過沒有?」
她愣了愣,這才想起來,早上好像是交代過。
想到這裡,不禁懊惱更勝。她和自己賭氣,走回門廳穿鞋子:「那我今晚回自己那裡住。」說完便飛快地離開。
其實從別墅到她住的公寓,很有一段路程。幸好已經錯過了交通最擁堵的時段,她花了半個小時回到公寓樓下。
坐電梯上去,金屬門「叮」的一聲,在她所住的樓層打開,她卻不禁硬生生地怔在原地。
修長清俊的男人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正好整以暇地望著她,見她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他反倒揚眉笑了笑。
他大概已經在門口等了很久了,外套脫了隨意搭在臂彎里,領帶也不知所終,襯衣上的扣子解開來,衣料也不像早上出門時那樣挺括,倒有一種悠閒慵懶的派頭。
她當然也注意到他臉上的倦意。都這麼晚了,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到的。
她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沒講話。他也不出聲,只是慢悠悠地往旁邊挪開兩步,等她開了門,才跟著進去。
昏黃的燈光落了滿地。她先進廚房倒了杯水,出來便看見他十分自覺地在沙發里坐下來,手邊隨意丟著他的西裝和捲成一團的領帶。
她把水杯遞過去,才問:「怎麼沒提前告訴我?」
他看了看她,不答反問:「你剛才去了哪兒?」
大概是趙阿姨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她神色懨懨,連話都不想說。
「過來。」他似乎看出來了,放下杯子,沖她伸手。
她猶豫片刻,到底還是坐過去。
他身上那甘冽清泉般的氣息令她心中微微震痛。她微閉上眼睛,耳邊只聽見他的聲音:「我今晚住在這裡。」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句。
她靠在那裡沒動,半晌後才說:「我這裡沒有你的衣服。」
「沒關係。」
「也沒有新毛巾新牙刷。」
「就用你的。」
「你明天去公司不方便。」
「可以晚一點去。」
「……」她突然張開眼睛觸電般彈起來,與他隔開一點點距離,用一種近乎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為什麼?」她望著他,喃喃地說,「你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嗎?」
英俊的男人靜靜看著她的眼睛,沒做聲。
「你為什麼會突然到這裡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情緒糟糕透了,你為什麼還要來?為什麼還要讓我看到你?」她的胸口輕微起伏,氣息卻抑制不住地開始顫抖,就連撐在沙發上的手臂都在微微發抖,「我煩透了。你知不知道?我本來已經去了別墅,後來才發覺應該回家來,回我自己的家。這裡才是我的家。我差一點就忘記了……顧非宸,你覺得我應該去哪?除了這裡,我以後還能去哪兒?」
……
其實她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顛三倒四地說了些什麼,想表達什麼。她只是累,累到整個人都在顫抖,整顆心都在顫抖。她根本不指望他會明白,也不想讓她明白。如果可以選擇,她的所思所願所驚所懼,她統統不能讓他明白。
可她只是惶然無措,或許從翻開日曆的那一刻起,或許從她走出電梯看到他的那一刻起。身體仿佛被人架著放在鐵板之上,下面是熊熊的炭火,而她正被反覆炙烤煎熬,惶惶不知所終。
一整日這樣的灼燒,她本以為身體裡的水分早就被蒸發完了,可是沒想到這時候眼睛還是酸疼,疼到最後終於盈出淚來。
她不敢動,生怕動一動那些眼淚就會不受控制地掉出來。她不能哭。她甚至不敢再開口說話,於是只能任由自己渾身微微顫抖著,無助卻倔強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夢醒的時候到了,她才真的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做這南柯一夢。
……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只感覺眼前漸漸模糊,其實已經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忽然聽到他緩緩開口說:「我知道。」
他的聲音很低很涼,就像他的手指和他的嘴唇。
他不再作聲,只是捧起她的臉吻她,嘴唇落在她的眼睛上,咸澀的液體就在那瞬間盡數落了下來。
溫熱的水漬滑過臉頰,她才仿佛被驚到了,開始咬著唇掙扎。可是他的力氣那樣大,明明那樣溫柔,卻又那樣大,將她按在懷裡一動都動不了。
他一邊吻著她的頭頂,一邊低聲說:「我知道……我都知道。」聲音喃喃,像在哄小孩子。
她像根木頭般在他的懷裡安靜了片刻,突然張開嘴,狠狠地咬在他的肩頭。
她用了很大的力,可是他一動都沒動。她知道自己的淚水已經打濕他的衣服,因為她的嘴裡是鹹的,滿口又咸又苦。而他只是將唇貼在她的頭髮上,手臂緊緊環住她,抱著她一動不動。
原來有那麼多的眼淚。
仿佛積蓄了一生,都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即便當年他和她分手,她也沒在他的面前掉過半滴淚。
可是今晚她居然這樣放縱自己的情緒,任由他的衣服濕了一重又一重。
最後她終於累了,又或許是倦,才慢慢鬆了口。他將她抱起來,她的眼角和臉上滿是淚痕,卻只是緊緊閉著眼睛不肯睜開,任由他抱著走動。
最後才知道走進了臥室里,因為他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手臂卻沒有離開她。
她還在抽噎,真的像個孩子。不,哪怕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也絕少有機會哭得這樣慘烈。
她感覺到他似乎靜靜地看了自己一會兒,才俯下身來,輕聲說:「別哭了。」
她將一張嘴唇抿得煞白,眼睛始終不肯睜開來看他。
最後還是他去浴室里擰了條毛巾,替她擦了臉。她白天上班化了極淡的妝,這一哭,臉上早就花了,可是用水擦掉之後,反倒更顯得清純動人,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纖長濃密的眼睫覆蓋下來,在檯燈下幽幽顫動。
他又看了她一會兒,才說:「睜開眼睛。」
她不聽。
他極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睜開眼睛,看著我。」
她懷疑這一定是錯覺,因為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她終於還是慢慢睜眼,可是眼皮已經哭得紅腫了,讓她有點難受,看東西似乎也不是特別清楚。
但他離她這樣近,她看見他英俊完美的臉孔,被昏黃的燈光籠上一層虛無柔和的金邊,顯得有些不真實。
事實上,她的腦子確實有點迷糊了,也許是哭過頭了,包括剛才發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她一言不發,只是伸手過去揭他襯衣的領子。
精緻完美的鎖骨上方,靠近肩頭的位置,有一排極深的牙印。
她呆了呆,手指慢慢覆上去。可是下一刻,手便被他握住。
他的眼睛裡仿佛盛著千萬種幽深的光芒,他握著她的手放到嘴邊,極輕地咬了咬她的手指,然後便突然俯下來開始吻她。
他的吻狂熱,強勢,猶如暴風雨般瞬間將她席捲吞沒。
她微微仰起頭,先是被動承受,緊接著就轉為熱切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