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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41 作者: 晴空藍兮
盛意拳拳,秦歡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在私底下問顧非宸:「我和她們接觸,沒什麼問題吧?」
「沒關係。」顧非宸說,「你放心玩就是了。」
周末上午出發,驅車四個多小時才抵達目的地。
因為溫泉在大山里,中途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儘是盤山公路。待到下車時,秦歡已覺得雙腿發軟,頭昏眼花。
不過這裡的景色實在是優美,被鬱鬱蔥蔥的樹林環繞,放眼過去滿目深綠,只在山頂辟出一大塊地來,建了溫泉山莊。莊內也是林蔭道,曲徑通幽,空氣清新得令人忍不住要深深呼吸。
秦歡這兩年在城市裡待慣了,倒是很少有機會出來走動,像這般大自然的風光更是極少接觸。大約是看出她高興,顧非宸攬在她腰間的手微微緊了緊手,提醒她:「衣服帶夠了沒有?」
即使是正午,山上仍有涼意。她穿了件薄外套,倒不覺得冷,一邊呼吸新鮮空氣,一邊心不在焉地應:「嗯。」
顧非宸越發覺得好笑,她這副樣子還真像被放出籠子的鳥雀,如今終於回歸山林,連眼睛都興奮得發亮。
吃過午飯,那鄭姓官員招呼幾位同來的男士一起打牌,鄭太太則挽了秦歡的手,輕快地說:「走,我們到前廳去坐。」
鄭太太果然帶了三個女性朋友同來,大概都是她的親戚,秦歡聽見其中最年輕的一位喊鄭太太作「姨媽」。
其實鄭太太看上去年齡也不算太大,又或者是保養得宜,所以並不顯歲數。結果在聊天中,鄭太太主動笑道:「真是歲月不饒人,想當年我在阿玫這今年紀的時候,才剛剛認識我們家老鄭,好像還是昨天的事兒呢,可這一晃眼外甥女都這麼大了。」
阿玫就是那個年輕女孩子,笑起來甜甜的,有兩個酒窩,看上去十分和氣。
因為年齡相仿,阿玫便與秦歡聊得最多。看起來鄭太太一家都是同樣脾氣,直慡風趣,只一個下午的時間,秦歡就已經將阿玫的大致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
阿玫還是在讀研究生,比她小三歲。
可是阿玫悄聲告訴她:「我家裡最近一直逼著我去相親,可苦惱死我了。剛才吃飯時,有個男人不知你注意到沒有,就是戴黑框眼鏡的那個,又瘦又高的。這次我姨丈特意帶他來,打算介紹給我認識。」
秦歡對那位黑框眼鏡先生印象不深,只隱約記得飯桌上有人講他是海歸,目前在某機關單位工作。
她不由笑問:「那你對他感覺如何?」
「什麼感覺呀!」阿玫孩子氣地皺皺鼻子,「我最煩相親了,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可我家人偏偏一副急著讓我出嫁的樣子,好像我沒人要似的。」
兩人正說著,那邊鄭太太已經出聲招呼:「大家去換身衣服,咱們去溫泉那邊,邊泡邊聊。」
進到池子裡,鄭太太靠在池邊沖秦歡招招手,待秦歡貼近了,才笑著問:「覺得這裡怎麼樣?」
秦歡由衷道:「很好。我已經很久沒感受過這麼好的空氣了。」
「你喜歡就好。其實我還知道幾個好去處,等你和小顧蜜月時,我可以推薦給你們做個參考。可比那些人擠人的著名旅遊景點強百倍。」
提到結婚,秦歡不禁沉默地笑了一下,正不知該如何接話,恰好阿玫也換好泳裝過來,靠著她又是唧唧喳喳一陣閒聊,總算將這個尷尬的話題給岔開了。
晚飯過後,照倒是牌局。
秦歡閒著無聊,便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這才知道原來他們玩得極大,就連這山莊的老闆也出來湊了一角,鈔票進出跟流水似的。
等到夜裡他們的牌局終於散了,她才忍不住小聲感慨:「原來你的生活這麼腐敗奢糜爛。」
她與顧非宸自然是住一間房,卻是原始木屋風格,獨樓獨棟,不用擔心隔牆有耳,悄悄話被人聽去。
顧非宸淡笑一聲:「偶爾而已。平時你哪裡見過我這樣了?」
她卻不依不饒:「我聽說像你們這種玩法,通常贏一局都是滿場派錢的。」
「派給誰?」
「小姐唄。」
顧非宸似乎啼笑皆非,挑了挑眉峰:「哪裡來的小姐?」
「只是今天恰好沒有罷了。」她伸出手指,戳在他的胸口上,「在其他場合呢?有沒有小姐?」
「沒有。」他狐疑地看向她,「這些都是你聽誰講的?」
「書上看來的。」
「什麼書?」
她咬了咬嘴唇,不太情願承認:「言情小說。」
果然,顧非宸聞言大笑出聲。其實他笑起來的樣子十分好看,薄唇上揚,眉飛入鬢,狹長深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鋒銳的光芒在一瞬間被削弱許多。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嘴角邊還掛著笑,似乎是在取笑她:「想不到你也看那些書。那些都是騙人的。」
「也許是你在騙我呢。」她也覺得不好意思,悻悻然抽出手,自顧自地去刷牙洗漱,不再搭理他。
等她收拾完了回來,才又想起一件事:「你和鄭家很熟嗎?」
「算是吧。」顧非宸倚在床頭看晚間新聞,抬了抬眼,反問:「怎麼了?」
「我看鄭太太十分喜歡你喲。」
「嗯。她原本想將外甥女介紹給我。」
他答得十分隨意,卻令她有些吃驚:「阿玫?」
「嗯?我不太記得那女孩兒的名字了,事實上以前也沒見過面。」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沒和人家見面?」她也發覺自己今天的問題出奇地多。
果然,顧非宸換了個姿勢連新聞都不看了,只是側過身來盯著她看了半晌,才似笑非笑道:「難道你吃醋?」
於是她真的把臉沉下來,挑眉反問:「我有必要吃醋嗎?」
顧非宸卻還是那副表情,半笑道:「那要問你自己了。」
簡直看著讓人生氣,她都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這樣的自信,憑什麼認為她會為了一個小丫頭吃醋?
第二天再見到阿玫,她主動上前打招呼。
「秦歡姐!」阿玫笑意盈盈地挽了她的手。
她轉過頭,朝不遠處看去,她知道顧非宸就在那兒。果然,兩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仿佛是為了證明什麼似的,她沖他揚了揚眉毛,然後便同阿玫一道親密地走開了。
因為晚上才下山,這一整個白天都沒什麼事可做。幾個男人聚在一起,除了打牌,便是聊正經事,從政治聊到金融,內容無一不枯燥。
阿玫挽著秦歡四處閒逛,才發現這山莊占地面積其實非常大,光是溫泉就有十數個之多。在山莊的最後頭,還有一個小型農莊,養了一些土雞土鴨。
兩個人都是自小在城市裡出生長大的,連雞下蛋都沒見過。這時看到不免覺得稀奇,阿玫恰好走得累了,便找了個石階坐下來,捶著小腿說:「歇一會兒吧。」
前面就是水塘,塘邊塔了鴨棚。這會兒正是下午,鴨子們都出來散步,在塘里嬉水,有幾隻還撲棱著翅膀,從水面上低低掠過,遠遠看去,就是一片灰褐色的影子。
阿玫問:「秦歡姐,聽說你快結婚了?」
秦歡正拿出手機來看時間,這時不由得微微一怔,才含混不清地應了聲。
「我好奇的是,結婚之前都必須先訂婚嗎?」
「不一定,看個人喜好。」秦歡淡淡地說。
「那你們呢?」阿玫的眼睛在陽光下顯得烏黑透亮,「你和顧總是什麼時候訂的婚?」
四年前
秦歡在心裡默默回答。
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會像他們這樣,四年前訂婚,直到四年後,仍舊掛著未婚夫妻的名頭。
那還是顧懷山在世的時候。
她往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徹底驚動了遠在國外療養的顧家家長。其實那一刀並不深,因為她終究還是個膽小鬼,捨不得死,也不敢死。她那麼怕痛,平時生理期的痛都讓她受不了了,更可況要在自己的身上劃上一刀呢?
所以,那一下,沒有真正要了她的命。可她還是覺得,從那一刻開始,自己似乎真的已經死了。
血流了一地,回想起來仍舊觸目驚心。趙阿姨及時發現了她,連忙送她去醫院急救,後來顧非宸也來了。她明明看到了他,但已經提不起任何力氣對他說一句話。其實她想讓他走,可是她連動一動嘴唇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這樣完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一生其實已經結束了。
他可以不愛她,可以不要她,可他怎麼能夠親手把她送入別人的懷抱?一塊土地,又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東西?他怎麼可以因為這些,就把她硬生生送到別人手上?
這個男人是鐵石心腸嗎?
她真想剖開他的胸膛看一看。可最終,她也只是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現在想來,當時是多麼的傻。真是又傻又天真。倘若他真的已經不愛她,那麼她的死活又有什麼意義呢?
況且鬧出那樣大的陣仗來,竟然驚動了乾爹。老人家尚在病中,立刻買了機票飛回來。見到她後,第一句話便是:「找律師,我要修改遺囑。」
其實她那段時間過得渾渾噩噩,不關心外界的事,連神思都恍惚,所以始終不清楚那份遺囑到底改了沒改。只是等她好了,顧懷山才宣布:「顧非宸和秦歡訂婚,明天就讓人動手準備。」
老爺子說一不二,在顧家沒人敢反駁他的意思。
她記得當時顧非宸也在場,他卻只是低垂著眉眼,平淡地說:「知道了。」
她簡直懷疑自己還在夢裡。
不然他怎麼會答應?
他竟然答應了!連一個「不」字都沒有說。
她覺得可笑極了,他明明已經不愛她了,甚至這一年以來,他跟她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可他居然還要和她訂婚?!
她笑不出來,只是木然地說:「我不要。」
「秦歡。」老爺子鄭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這件事由我做主,誰也不准反對。」
她卻還是說:「我不要。」
「你連乾爹的話都不聽了?」老人的聲音里終於透出一絲疲憊。
她抬起眼睛似乎直到這時才發現,乾爹原來已經這樣老了,面色蠟黃,氣色衰敗,連一貫銳利的眼神也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筋疲力盡般的混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