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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41 作者: 晴空藍兮
明明時間已經這樣晚了,他都不用應酬或者休息嗎?居然特意打電話來說這種事。
她覺得無聊,但又不好發作。他憑什麼用這樣的語氣命令她?頤指氣使,居高臨下。因此她捏著手機一言不發,等他講完之後便沉默而又果斷地掐斷了電話。
轉頭對上嚴悅民詢問的眼神,她勉強笑笑說:「我該上樓了。」
「好。」嚴悅民送她到電梯口,才說:「晚安。」
她想到剛才那通破壞心情的電話。他到底憑什麼?只是掛名而已,他憑什麼這樣強勢地干擾她的生活,又是憑什麼這樣理所當然地宣布對自己的占有權?
幾乎都要踏進電梯了,她卻突然停下來,任由金屬雙門在身後重新合攏。
嚴悅民仍站在原處,大堂里的燈光柔和明亮,更襯得他長身玉立,玉樹臨風。他似乎正目送她離開,但她反倒走上前伸出手,攬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要求:「晚安吻。」
他似乎微微一怔,目光在她的臉和唇上游移片刻,在墨黑的眼底終於有了些許溫柔的同時,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唇。
可是她卻仿佛仍不滿足,雙手緊緊攀在他的肩頭,踮起腳,第一次主動地加深了這個道別吻。
其實,他和她接吻的次數並不少,可也只有這一次,她是這樣的主動熱情,不顧環境、不顧周圍來往進出的住戶。而他或許是以為詫異,所以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她感覺他的手掌在自己腰間一僵,卻也僅僅只有幾秒鐘,他便將她擁得更緊……
一瞬間,他的氣息包圍過來,溫暖柔和,還帶著淡淡的來蘇水的味道。
門外是無邊夜色,電梯「叮」的一聲似乎又在後面打開了,伴隨著輕輕的腳步聲。而秦歡此刻卻什麼都不想理、不想聽,只是用盡所有力氣,只是想投入地去吻一個男人,彼此唇齒交纏相依,妄圖用熱烈的溫度驅散心裡頭那個漸漸變得模糊的念頭:……顧非宸,他有什麼資格和立場命令她!
其實秦歡已經許久沒有夢見過舊事了。這一夜,她卻做了一個夢。
她與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牽手漫步在輕風徐徐的江濱,滿天星子的夜空美麗得就像一幅畫。她仿佛能夠聞到江面上飄來的淡淡的寒意,可是手卻是暖的,因為被他牽著,放在大衣口袋裡。
夢裡男人的面孔其實並不清晰,但她明白那個人是誰。
她聽到他清冽的聲音在耳邊說:「秦歡,你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語氣帶著誘人的慵懶,就像這晚風,輕悄悄地鑽進心裡。
對於這樣求婚式的問題,她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只是喜滋滋地說:「明天,好不好?」
男人沒有說話。
她開始歡天喜地地準備隨時當他的新娘子,即使是在夢裡,這種喜悅也真實得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可是很快地,夢境裡的鏡頭突然一轉,她發現自己正孤零零地站在奢華空曠的客廳里。大門被人打開了,一切都仿佛慢鏡頭一般,男人緩步走了進來,因為逆著陽光,所以仍舊看不清他的臉,只知道他身材修長挺拔,步伐優雅而充滿了貴族氣息,有一種攝人的吸引力。而他似乎只是冷淡地看著她,向她介紹:
「……這是汪敏,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對。」他言簡意賅,卻用行動向她宣示一切。
他當著她的面,溫柔而強勢地吻了身邊的女人。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一顆心由木然突然變成尖銳的痛,一陣一陣地衝擊著胸口最柔軟的角落。她開始覺得天旋地轉,心疼得幾乎不可抑制,令她差一點尖叫出聲。
……這是夢!
她在夢裡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多麼奇怪,即便已經知道這只是個噩夢,她卻一時之間無法清醒過來。
甚至,就連眼睛都無法閉起來。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和女人在自己面前上演親密的戲碼。
她想大聲呼喊,可是喉嚨里像塞了一團棉花,堵得她連喘氣都覺得困難。
最後,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來一聲輕響,終於中止了這荒唐的一切。
所有場景都如龍捲風一般,在一瞬間向空間盤旋著消散開來,化作空氣,連一絲痕跡都尋不著。她在醒過來的最後一刻,卻終於看清楚了男人的臉。是整個夢境裡的第一眼,也是最後一眼。
她當然知道他是誰,她一直清醒地知道。
睜開眼睛的時候,月光如水,正灑落在窗台上,如一層薄薄的白紗。
幽沉的夜大概還沒過半。
秦歡卻徹底地醒了,只是喘息未平,一顆心怦怦跳動,猶如重錘擂鼓,又仿佛仍有千鈞巨石壓在胸口。
她歇了一會兒,才覺得口乾舌燥,整個人就像剛從沙漠裡爬出來一樣,脫水脫得嚴重。她想起來喝水,其實水杯就在床頭,可她習慣性地一伸手,卻摸了個空。
兀自在黑暗裡沉思了兩秒,她陡然想到一件事。
嚴悅民!
她倏地坐起來,順手打開了床頭檯燈。暖黃的光線鋪灑下來,床鋪的另一側空蕩蕩的,其實那是她平時睡慣的方向,而水杯分明就擺在那側的床頭柜上。
只有枕頭微微凹陷下去,證明那裡曾經有人睡過,可空調被早已全被她一個人卷在身上。
她有卷被子的毛病,是小時候和父母分床睡之後養成的,怎麼也改不了。唯獨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她幾乎就把這個習慣給改了,那還是因為顧非宸,他睡覺的時候總會將她攬在懷裡,她每往外移一移,很快就又會被他拖回去。其實都只是睡夢中下意識的動作,足以證明他這個人的占有欲有多強。
無端端又想起他,這令秦歡剛剛恢復平靜的心臟又開始不舒服起來。
她下了床,趿著拖鞋走到和臥室相連的陽台邊,輕輕拉開玻璃推拉門。
大概今天正好是十五,半夜的月亮又大又圓,仿佛離得十分近,低低地懸在天空上,有一種觸手可及的錯覺。
這個時候,即使不藉助燈光,陽台上也很亮。嚴悅民赤裸著上身,只穿了條長褲,正倚在陽台邊吸菸。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見他吸菸,動作嫻熟,表情卻微微有些沉,與他以往的姿態大相逕庭。
他很快就察覺到她的氣息,轉過身的同時順手將煙熄滅了。他說:「抱歉。」
她不太明白:「為什麼?」
他看了看她,忽然微笑:「我不該自己溜出來欣賞月色。」
她也笑了笑,走到他旁邊,仰頭朝天空看了一眼。這個夜晚確實很美,深夜裡的風吹在身上並不覺得涼,反而帶著一種清慡的舒適。
她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額角的劉海,絲綢晨褸的袖子伏貼柔軟,順著手臂滑下,露出一段凝脂般的肌膚。叨亮如雪的月光下,手腕上赫然露出一道暗紅色的疤痕。可是她並沒有在意,因為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已經問過她了。
當她與他燃燒了最後一絲熱情極盡疲倦的時候,他突然輕撫這道傷疤,問:「這是怎麼回事?」
平時都有手錶作遮掩,所以從來沒被任何人發現過,可是剛才洗澡時手錶被摘了下來。她一驚,本能地想要隱藏,卻已經來不及了。沉默片刻,只好告訴他:「以前做過很傻的事。」自知瞞不過醫生,她笑得有些自嘲,偏過臉去不想再講話。
他的聲音低低的,聽不出是什麼情緒:「是因為顧非宸?」
主動提到這個名字,她差一點就忘了,當時她流產入院,是顧非宸陪著一起去的。
大概正是睡前提到了這個名字,才會導致她後來的噩夢。
因為夢裡的某些場景與現實相似度極高,且是她這輩子都不願再回憶起來的。
感受著月亮灑下的靜謐光華,兩個人都沒出聲。空氣中仿佛還有淺淡的煙味,半晌之後,秦歡輕咳一聲,終於開口說:「你什麼時候走?我最近忙,可能不能去送你了。」
這當然只是藉口,可嚴悅民似乎不以為意:「沒關係。」
他今晚明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敏銳地感受到了。因為哪怕是在床上,他和她的第一次,他也並未全身心地投入。
她也一樣。
所以,她什麼都沒問。
她甚至懷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因為過後她並沒有得到任何安慰,反倒招來一個可惡的許久都不曾出現過的夢。
第二天一早,嚴悅民送她去學校。在校門口,他傾身吻了吻她的臉頰。她的情緒還有些低落,只說了句一路平安,便開門下了車。
他下午的飛機,先去香港,再轉國際航班。而這一整個下午,秦歡都在為新生入學儀式作籌備工作。
一直忙到傍晚,手機響的時候,還以為是嚴悅民身在香港報平安的。結果接起來才知道不是,電話那頭只有一句話:「我在校門口等你。」
秦歡走到外面,果然一眼便看見那輛熟悉的車,靜靜泊在大門口。其實那裡不允許停車,不過她知道這對他來講根本不是問題。正好是下課時間,從教學樓里湧出許多學生,一部分去食堂,另一部分則往校外走來。
學校外頭是一條美食街,到了晚上生意紅火,專做學生的生意。
即使連車燈都沒開,顧非宸的車停在那裡卻仍舊十分招搖。
秦歡見到已有不少人頻頻駐足觀望,儘管心裡不情願,她還是抿著唇低下頭,加快腳步走到跟前。司機下車的時機也恰到好處,繞過車頭,替她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顧非宸坐在另一側,只微微轉過來看了她一眼,便吩咐:「開車。」
車廂里明明那樣寬敞,即使將隔板升起來,後排的空間仍有很大富餘。可車子啟動的瞬間,秦歡突然就覺得胸口憋悶。她忍了好久才將那一陣眩忍下去,窗外的街景已然在迅速倒退,車子朝著市區的方向一路駛去。
她的臉色不太好看,沉著聲音問:「你這是帶我去哪裡?」
顧非宸原本正低頭看著一份文件,聞言終於拿眼角瞟過來,淡淡地說:「吃飯。你應該不會忘記,在我們簽訂的協議里,自己有這頂義務吧?」
她沒再做聲。他提起「協議」二字的時候嘴角邊嘲諷之意顯而易見,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看上去如此耿耿於懷?
凡事都可與交易掛鉤,任何東西都能被拿來交換利益,這分明是他教給她的人生最重要的一課。
而她在那堂課中,儘管是那樣的被動,到底還是學得鮮血淋漓,慘烈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