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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41 作者: 晴空藍兮
他側過臉,用深不見底的眼睛與她對視,唇角卻緊抿著,沒有一絲表情。
他的眼神幽深而平靜,明明波瀾不驚,卻讓她感覺自己正被□裸地審視著,從頭到腳,身上的每一寸都不被放過。
她從小被訓練成淑女,但是今晚,這個形象卻蕩然無存。
坐立難安的感覺太糟糕,不過她此刻沒有第二個選擇,只能深呼吸之後彎腰坐進去。
車子很快啟動,朝著顧家方向駛去。
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又仿佛是感到尷尬,秦歡乾脆閉緊嘴巴一言不發,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盯著窗外。
夜雖深了,但街邊仍有許多公共場所亮著霓虹,他們的車正經過這個城最繁華熱鬧的一條馬路,各種光線,明的暗的、由遠及近,一一扑打過來,晃得她有些頭暈目眩。
想必是剛才沒吐乾淨,胃裡殘留的酒精又開始作祟,加上車廂密閉效果又好,四面窗子升起來,完全隔絕了一切雜音,卻也似乎隔絕了清新的空氣。她強忍著胸中的煩悶和胃裡的翻江倒海,咬住牙關不讓自己表現也一分一毫來,卻又忍不住用眼角去瞟了瞟,只見身旁的人仍在扮演著雕塑,只是嘴角微沉,似乎終於顯出一絲不悅來。
她還沒想明白姓顧的為什麼不高興,便聽見他沉聲開口說:「把車窗打開。」
其實電動按鈕就在他的手邊,但是小劉似乎是習慣了他的指令,第一時間依言降下后座他那一側的窗戶。
「全部。」顧非宸又吐出兩個字。
這一下,新鮮的空氣迅速從四面八方湧進車廂里,雖然一點也不涼慡,但卻讓秦歡如獲新生,忍不住將頭轉向車外深深呼吸,只有這樣才能壓抑住那股噁心眩暈的感覺。
此後,一直到抵達住處,顧非宸都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到了家,秦歡被第一時間迎上來的趙阿姨拉住。趙阿姨站在她身旁聞了聞,很快就皺眉問:「你喝酒了?而且還喝了不少。」
「嗯。」秦歡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臉色白得像鬼,頭髮也被風吹亂,早就沒了母親一直要求的大家閨秀風範,簡直狼狽極了。
從小到大,她確實從來不曾這樣過,這時候酒勁散了頭腦也清醒了,忽然有些羞愧。
於是她匆匆上樓,說:「我去洗澡,然後睡覺。」
趙阿姨追在後面問:「要不要喝醒酒湯?餓不餓,需要煮宵夜給你吃嗎?」
「不用不用。」她連連拒絕,只是快速回到房間。
脫衣服的時候,秦歡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酒味有多濃。既而想到,剛才在車裡,恐怕顧非宸也是因為聞到酒味所以才要開窗戶的吧。不然這樣悶熱的天氣,他又是個極端會享受的人,萬萬不會放著空調不用,寧願忍受又熱又髒的馬路空氣。
她沮喪極了。這一整晚,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最終反倒被他看了笑話。
此時此刻,他一定更加討厭她了。
一個在外頭喝酒胡鬧到半夜的女孩子,還差一點被其他男同學占了便宜。
有誰會喜歡這種女孩子呢?
想到這裡,秦歡感覺自己都快哭出來了。她垂頭喪氣地鑽進浴缸,把帶著酒氣的身體深深埋進熱水裡,真想就這樣呆著再也不出去了,因為她害怕再次見到那副冷冰冰的目光,像是把她從頭到腳剝掉一層皮,只留下火辣辣的痛。
大概因為晚上吃得少,加上後來又是喝酒又是吐的,洗完澡居然真的餓了。
臥室里沒有零食點心,而且又已經是凌晨,廚房的工人下班了,趙阿姨恐怕也早已經睡下,所以秦歡隨手抓了件長睡袍披在吊帶睡裙的外頭,輕手輕腳地自己下樓找東西吃。
偌大的房子此時靜悄悄的,秦歡怕驚動了別人所以特意沒開燈,只是借著客廳落地窗外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摸到廚房裡。她穿著雙軟底拖鞋,踏在地板上幾乎悄無聲響,這讓她不由得想起小時候,有一次趁母親睡著了自己偷偷起來吃冰淇淋。那時候她正換牙,牙醫叮囑她不許多吃甜食,而且她又不愛晚上刷牙,所以母親乾脆禁止她吃一切甜膩的食物。那次她是實在忍不住了,結果還是被母親發現,罰她在閣樓裡面壁足足大半天。
想起兒時的趣事,秦歡不禁無聲地笑起來。她從冰箱裡找到一盒巧克力,打算整盒抱回房間裡,可是剛剛走到樓梯轉角,才忽然察覺到異樣。
她也說不出具體哪裡不對勁,只是在這個沉靜的凌晨時分,她急剎車一般停住了即將踏上樓梯的腳步,卻像電影裡慢鏡頭一樣動作緩慢地轉過身子。
……
這個客廳有一道寬闊的弧型落地窗,窗外便是前院,再過去則是一個氣派的人工湖泊。每個夏季的清晨,陽光總是第一時間投在湖面上,再反she到明淨的玻璃上,幻化成五彩斑斕的光點。所以,這整面落地窗的窗簾從來都是敞開的,方才,秦歡也正是借著這窗邊的月光才摸到廚房裡。
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突然注意到,窗邊除了朦朧如水的月色之外,還有其他的微光在忽閃。
那是一點猩紅的火光,在一個月光無法觸及的黑暗死角里忽明忽滅,安靜的,沒有一點聲息。
她心跳漏了兩拍,手指都不自覺地在攣縮,她很努力地看過去,才依稀認出那裡有個人影。
可是這個認知並不能讓她好過一點,反倒令她幾乎驚叫出聲,然而隨即卻發現嗓子眼仿佛被堵住了,她張了張嘴,也只能聽見自己倒吸涼氣的聲音。
幸好,就在下一刻,燈亮了。
顧非宸坐在窗邊,一隻手從電燈開關前收回,那一點猩紅的火光是他指間的香菸,兀自裊裊飄出灰白的煙霧。
……
第十章
燈光如水般從頭底流泄下來,鋪蓋了整個客廳。
不遠處的這個少女披散著濕漉漉的黑髮,纖細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他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倒不是因為這突然熾亮的燈光,而是因為她的肌膚此刻就像是上等的瓷器,又仿佛是玉石,在燈下顯得格外瑩白柔美,而那件雪白的真絲睡袍幾乎拖到腳踝,差點就碰到她腳上的那雙毛茸茸的白拖鞋。
此時此刻的秦歡驚魂未定,倉惶失措的模樣落在他的眼裡,像極了一隻受到驚嚇的小兔子,雪白可愛,卻正在輕微地瑟瑟發抖,惹人心生愛憐。
「……你大半夜坐在那兒怎麼不出聲?」即使看清了是他,秦歡在那一瞬間還是被嚇得臉色蒼白,等到好不容易安撫住狂跳不已的心臟,她忍不住皺起眉頭責怪。
顧非宸的眼神似乎微微閃了一下,臉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我還沒問你,這麼晚了為什麼還不睡覺?」
她編了句假話:「我不困。」
可是手上的巧克力出賣了她。她眼睜睜看著顧非宸微微挑眉,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她手中精緻的鐵盒子上。
「你酒量不錯?」他忽然淡淡地說。
她立刻聯想起之前的擔憂,也早就忘了今晚買醉都是為了忘掉他而已,只唯恐在他面前形成不可扭轉的壞印象,於是下意識便脫口解釋:「當然沒有。我不會喝酒的,」頓了一下,仿佛為了增強可信度,她鄭重地補充說:「今晚是第一次,所以才醉得那麼厲害。」
他又看了看她,停了好一會兒才說:「既然沒酒量,那就不應該去那種地方玩。」
明明他比她大不了多少,現在卻像是一個長輩在教訓小朋友一般,而她居然連反駁的立場都沒有,因為心裡十分清楚他說的是對的。
可是她平時不是這樣的。
雖然不是蠻不講理,但也從來容不得旁人多批評她半句。偏偏到了他這兒,她就突然變得乖巧溫順了,猶如一隻小貓終於收起了它的利爪,只要能在主人膝頭蹭一蹭就心滿意足。
她微微低下頭,嘴裡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認錯,結果等了半天都沒再聽見什麼動靜。她重新抬起眼睛,卻只見顧非宸也正盯著她,遠遠的,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又或者他的眼底原本就是波瀾不驚沒什麼表情的。
他的目光很深,深得像海,卻又仿佛有個看不見的漩渦,能將她一點一點吸進去。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看著自己,但這畢竟是頭一次,以往他連正眼都極少給她。所以她抿了抿髮乾的嘴唇,一點聲音都不出,生怕驚擾了這一刻。
她忍不住地想,他長得真好看。眉目英俊逼人,身材修長挺拔,不管是裝西裝還是現在的家居服,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就連電視上的模特都比不上他。而且,他擁有他這個年紀男性的所有優越的資本,幾乎想要什麼都唾手可得,可他偏偏總是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而且在某些方面嚴謹自律得近乎可怕,這麼久以來外界沒有任何一條關於他的花邊新聞,而她也從沒見他帶過什么女人回家。
秦歡的心砰砰跳動著。
夜色如水,靜靜流淌在窗邊,隱約還能聽見夏蟲的低鳴。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她的身體開始有些失溫,半袖的真絲睡袍也只是虛有其表,她覺得微微發冷,卻又沒辦法就這樣轉頭走掉。
她就是有點捨不得,好像面對著渴望了很久的糖果,沒有哪個小孩子會捨得甩手走開的。
就在這時,顧非宸變換了坐姿,身體前傾捻熄了菸頭。其實這根煙他沒抽幾口,多半時間只是夾在指間讓它靜靜地燃著,直到燃盡了,他也像是回過神來,終於起身。
他再度看了看她。她站在樓梯口,在寬大的睡袍下整個身體愈加顯得纖弱單薄,臉頰卻微微發紅,而那雙幼稚的毛球拖鞋和手裡的巧克力罐子,使她更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遠遠地、孤單地站著,在凌晨一點鐘,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他,眼神泠泠如冰涼清澈的泉水,臉龐卻仿佛熟透的水蜜桃,白中帶著粉紅,散發出甜美醉人的味道,竟然叫他移不開目光,甚至想要上前掐一下,或者直接吸吮一口。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在大半夜有這樣莫名其妙的衝動。
就像晚上聽趙阿姨說她在外面喝酒一樣,其實根本沒有人請他去接她,因為他們不敢提這種要求,後來他去了,完全是他自願的。
一路上他都在想,這個小丫頭算什麼?他又不是她的監護人,他也從來都不歡迎她住進來,況且她早滿十八歲了,哪怕夜不歸宿也不是稀罕事,他有必要親自去找她回家嗎?
唯一能說服自己的理由只是,這個小丫頭某天好心地替醉酒的他蓋過毯子,又在他生病的時候為他端過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