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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51 作者: 老草吃嫩牛
將邵江一關進死刑犯候監室,他卻在那裡吃得飽,睡得好,偶爾他還會跟住在對面的老瘋子說話,不管對方說什麼,吼什麼,他總能找到樂子。他跟自己下棋,讀了很多書,他要求看電影,一個人坐在電影院看最最煩悶的宗教英雄舊片。他不怕別人用眼睛盯著他看,他總是端著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看著你,令你無所適從。
這一次,再不像從前,當源源不斷的慰問品每天被獄警端著送進來,邵江一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關心。
老黑送來很多餅子,華萊士送來許多絕版的書籍,有思想性的、還有心理學、經濟學方面的東西。看樣子,華萊士想把邵江一培養成一個多面手。旭日送來許多益智遊戲,像是行軍棋什麼的東西,好像他忘記了下棋需要兩個人,最少兩個。
譏諷旭日的邵江一似乎忘記旭日先生不是一個人格這個問題。人就是如此,越是親密,越是忘記本質。
螣柏先生開始寫信,不止一封,有時候一天會有幾封,他從不提及情感這方面的東西,他寫讀書體會。他這樣寫:親愛的威廉,我最親愛的朋友:
本來華萊士說,你今天一定可以收到我上一封信,但是我還是不放心。所以我決定再寫一封,這樣明天早上起來,你就可以有兩封驚喜了。
我從編輯部找到了你最早的投稿信,相信嗎,現在這份手稿價值五千塊,如果不是我這邊有些關係,那位收藏手稿的編輯還不準備出讓。
我花了一上午時間反覆閱讀那些手稿,我親愛的朋友,真不敢相信,您竟然有這麼漂亮的一筆好字。有時候我也在疑惑,在你那副輕狂粗糙的表情之下,有著什麼樣子的經歷,有著什麼樣子的故事,能驅使您練出這麼一筆漂亮的字。
華萊士也跟我看了,他覺得,他的字都不如你,他這樣說我很高興。
在計算過威廉的日子之後,我們跟律師算出了你最早的參戰年齡,真不敢相信,那個時候我在做什麼呢?
那一年我年少輕狂,對生活不滿,我的媽媽對生活還保有情趣,猶如一個合格的主婦,在我們家有一個非常小的盥洗室,我媽媽拿著尺子丈量了門裡的尺寸之後,請木匠給我們做了一個寬不足七十厘米,只能蜷縮在那裡的木頭浴盆。我媽媽常常讚嘆。
「看那,我陪嫁的木箱子,款式雖然過時,但是它好歹還是有用處的,誰家能擁有一個木製的浴盆呢?可別嫌棄它小,這是盆浴呢。」
那一年,每天傍晚都要跟哥哥們一起抱怨那伸展不開的浴盆,而威廉你卻在冰涼的陣地上忍受寒風淒雨,威廉,我親愛的朋友,我多麼希望將我那卑微的溫暖送與你,當你匍匐掩體,四周安靜。我希望我就在你不遠處,當你聆聽雀鳥叫聲,我希望我在不遠處為你唱一支跑調的民謠。我希望很多,只能放到之後一一補償於你。
最近老黑,他總是發出不愉快的聲音,他總是嘆息,總是嘆氣。昨天他偷了兵部的車子,那種最大最笨拙的裝甲車。他開著那車子跨越軍部圍牆,一直衝到大街上。如果不是旭日,如今你大概已經得到了自由,這可真是遺憾。
對了,我想對你說件事。有關於華萊士,他主動去找了一輩子發誓不來往的父親,他甚至與自己的哥哥和好,我們爭取一切力量。你離自由已不遙遠,所以,請安心的度過這段假期。
這一次,我親愛的威廉,你在天邊,我在你的附近,我們都在此。
你最誠摯的朋友:
螣柏與……上!
合起信箋,邵江一靠著放風的圍牆呵呵發笑,越笑聲音越大,他一直笑到一個同樣放風的老囚犯走到他身邊,在距離他一尺的地方小心地坐下,咳嗽一聲。
「嗨!」
邵江一將頭轉過去,看著他,也笑了:「嗨!」
老囚犯炫耀一般的看著遠處觀望的人群,又回過頭用驚訝的語調問邵江一:「您犯了什麼罪?炸了總統府?或者反人類?像你這樣的年齡,這可真不像。」
將腦袋輕輕向後傾斜,邵江一笑了一下:「也沒做什麼,只是我阻礙了一些人賺錢。」
老囚犯發出驚嘆聲:「天吶,那可是大罪,阻人發財天打雷劈的!」他說完又小心的問:「那是多少錢?」
邵江一想了下很認真地回答:「大概……可以買下一個麥德斯。」
老囚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扭頭對邵江一說:「那你,真該死了。」
有獄警過來,提領著老囚犯,將他丟到了另外一邊。有人有意令邵江一畏懼這裡、厭惡這裡、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裡。
一個人,坐在夕陽之下,邵江一看著天空,看著那棉花團一般的雲彩緩慢離去,夜幕降臨。有人走過來請他回去,他回到寓所,吃了一頓晚餐之後,他靠著牆壁看著窗外的星星,他看了一會之後,拿起床鋪上的一個布口袋。
「哧!」邵江一又笑了,這個放置於袋子底下的東西,總是在提醒邵江一,有些人還記得一些東西,無法忘記一些東西,這種感覺令他欣慰而高興。
他打開那黑口袋,蜷縮進去,拽下布繩子,頓時,整個世界只有黑暗,隔絕了那顆擺脫不了的星。
第65章 初雪
香甜的睡了一夜之後,邵江一睜開眼,鑽出他的袋子。
只是一夜的功夫,冬來了,它降臨在這個世界,來自末世的人們似乎很厭惡冬季,厭惡冰雪。但是,季節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必不可少的產物,它該來還是要來。來的時候還會帶一些附贈的禮物,比如那凝成六瓣的雪花。
那些雪花落地既化。預兆著這是一個暖冬。
將自己清洗的乾淨自在的邵江一在上午時分閱讀了一本書,一本末世前的暢銷書,一位掙扎在都市的年輕人,失手殺死一個人。沒有追捕,沒有譴責,但是這位年輕人,一生都掙扎在譴責當中。平常的日子,普通的日子,睡著的日子,他的生命就是在一件一生都無法解決挽回的事情上糾葛,他想著那個人,想著那件事,他度過的每一天都與那件事緊密貼合,密不可分。他就這樣陷入內心愁苦,終身難以治癒,一直到某個晴朗的日子,他找出一捆繩子,穿著乾淨的衣服,來到犯罪現場,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像這樣有良心的人,地球上還有嗎?真是不多了?真是奇怪,這樣的人還生存在世界上嗎?在這個世界?」
邵江一在心裡一直糾葛著這樣的疑問,最後在午餐時間就要到來的時刻,獄警進來通知他,有訪客要見他。
「是誰?」邵江一問他。
獄警一臉崇拜羨慕的看了邵江一一眼說:「您可真幸運,盡然能跟他同桌吃飯。」
不用再問下去,邵江一已知那是誰。他沒有拒絕會見,畢竟牢飯也是很難吃的,他需要偶爾改善一下伙食。
伯內特先生特意將那餐桌安排在監獄的最高位置。那間屋子可以俯視整個監獄的每個角落,它聳立在最中央,一般哨兵們都在此巡邏。
簡陋的房間被鋪上了綠地毯,那些曾沒有玻璃的窗戶現在被安置上了窗簾與新玻璃,布置這裡的士兵有些恍然,感覺這裡一點都不像自己每天巡邏站崗的地方,倒是像某家高檔的餐廳。
邵江一被人帶進這裡,安排在了長餐桌的那一頭,他的手銬被打開,安排他坐在背靠門的位置,他坐好沒多久,伯內特先生又帶著他溫暖且被大眾所熟悉的笑容走了進來,他脫去外衣猶如一位老朋友一般的跟邵江一閒聊:「外面冷極了,足足降了十度,我去了統一供熱局,麥德斯今年能源準備充足,一切都在預料當中。」
「哦。」邵江一也閒說著,眼睛卻看著外面的雪。
伯內特先生還是穿著妻子為他編制的毛衣,今天是亞麻色,大堆的麻花扭曲花樣。他坐好,拽下脖領子,有些難受的說:「我受不了新毛衣,它令我的脖子難受,可是瓊妮要是給我難受,我會更加受不了。」
邵江一點點頭,問了一句:「她還好吧?」
伯內特愣了一下:「誰?瓊妮?你問她的語氣很奇怪,你認識我妻子?」
邵江一笑了:「報紙電視每天見到幾次,倒是很熟悉。」
「她是個好人,就是最近……千萬別招惹女人不高興,要知道,女人在某個時期總是很難招惹的,就像今天早上,想起她年輕時候的樣子,恍若春夢。呼……」
坐在桌子對面的這兩個人,一起拿起餐布,用右手抖動一下展開,兩人都極其優雅的將餐布墊在腿上。
邵江一舉起酒杯:「為您妻子,祝願她早日度過難關,還您春夢。」
伯內特也舉起酒杯:「為瓊妮。」
他們開始用餐,伯內特先生吃的很少,大多的時間他用來仔細觀察邵江一,這一段時間,他動用了所有的力量調查這個年輕人,沒有人能夠知道他來自哪裡,沒人跟他有過特殊的接觸,他勞心勞力的訪問過很多邵江一曾接觸過的人,怎麼說呢,那真是一本可怕的寂寞歷史。他一度懷疑這個年輕人不是個正常人,在他的認知里,年輕人就該如他的夏洛特,衝動,小無知,相信世界,有一百萬個理想。每天都要做著征服世界這樣不合實際的夢想。他們為感情痛苦,為愛情心碎,他們總覺得這個星球是為自己而生,世界因為他的一睜眼而開始轉動。但是……面前這個吃的正歡的年輕人,他不是這樣……他說不清他到底是怎麼樣子的,卻有一種預感,有些東西他只要觸及了,那將不會是一件好事情。
「還和胃口嗎?這裡的伙食我能想像的出來。」伯內特不由自主的表達著自己的關心。
邵江一抬起頭笑了下:「很好了,我吃過更加糟糕的。」
伯內特先生以為他在說舊部隊,也就符合的點點頭說:「瓊妮,一直想邀請你去我們家用餐,她的手藝真的不錯,尤其是烤魚,家傳手藝。」
邵江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笑笑。
「能告訴我,為什麼你一直要支持華萊士嗎?你帶的那個團隊,可以令你成為國王,但是你卻屈居於一個沒閱歷,沒背景,沒經驗,沒實踐,沒前途,沒思想,現在,甚至沒人再為他著想,他沒有家的依靠,在沒有一個國的主人身邊,他能給你什麼?騰柏嗎?相信我孩子,我會令全世界愛你。如果你只是寂寞,只是需要愛的話。我可以給你很多。」
邵江一久久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他想了一會後釋然一笑:「他比你年輕,你所說的沒,因為歲月的積累都會變成有。他起點比你高,他的基礎比你好很多,人品亦然。」
「我有兒子,每一個都很優秀,基礎那一個都不比華萊士差,一個沒有國家做背景的人,他的道路是狹窄的。」
「如果沒有,那就幫他創造一個。如果沒有很多,就去創造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