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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51 作者: 老草吃嫩牛
    體育館很空曠,邵江一的聲音在這裡四下迴蕩。

    「那個洞,如此窄小,我甚至不能舉起手去撓痒痒,我筆直的,緩慢的向下滑行,我一抬頭,後腦勺便會碰到頂端的岩石,我無法著力,身不由己,已然後悔,在我的身後進來的地方,無數腳步聲響起,哭嚎,絕望,呼喊,所有的人都在逃離,我卻被一個念頭丟進了那個不知前路,沒有時間流逝的洞穴。」

    華萊士覺得胸口憋悶,他擰了菸頭,看著邵江一。

    邵江一眼神空洞的看著遠處的觀眾席,依舊繼續敘述那個夢:「我無法大口呼吸,我的後背,我的前胸都緊緊的貼著光滑沒有fèng隙的金剛岩石,沒人告訴我,那是金剛岩,但是我就是知道那是一種我無法抗拒的岩石,它如此堅硬,堅硬到令人絕望。

    我期盼可以找到出口,於是順其自然,期盼可以結束這種束縛,我知道自己有一萬斤的力氣,我甚至可以舉起這個星球,但是,在那個漫長沒有盡頭的洞穴內,我卻找不到著力點。

    突然!有個聲音在我的頭頂大喊:「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得救了,我們不必再跑了!」我很高興,卻無法回頭,無法倒退,我大喊,期盼誰能發現我在此,但是,由於距離太遠,沒人知道能聽到我就在他們腳下……我唯一能動的是我的手指,我只能將拳頭握起,再打開。我的後背很癢,腳底有一股風,那股風是自由,我卻無法觸摸,無法回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不再下滑,我知道,到頭了。」

    華萊士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渾身難受的憋屈的問:「然後呢?」

    邵江一笑著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低下身在他的耳朵邊壓低聲音說:「那洞,沒有出口,最前面被堵死了。我就那樣猶如一個蠶,被束縛在自己的繭里一般,我不能前,不能後,不能左,不能右,沒人知道我在那裡,我只能默默等死,我想結束自己,但是,你知道我唯一的動作就是扭動脖子。你問我什麼是特麗娜……那就是特麗娜,你嚮往的那個美好的地方……那個……比絕望還要可怕的地方……」

    說完,邵江一站起來,邁步離開了那個地方。他大力的將大鐵門拉開,與燈光不同的陽光光線挽救了神色扭曲的華萊士少帥,他長舒一口氣站起來問邵江一:「你……你去哪?」

    他的聲音乾巴巴的,就如乾麵包不就水的滑過乾渴的喉嚨。

    邵江一站在門口大聲說:「你問我,需要什麼樣子的隊伍,什麼樣子的士兵可以征服特麗娜,說實話,我沒把握,我嘗試了一上午,你看到了,你所謂的精英對我毫無用處,倒是今天早上在廚房邊上的小倉庫,我看到了一位保管員,我覺得他不錯,你願意和我去見他嗎?」

    華萊士站起來,向門的方向走去。

    邵江一帶著華萊士穿過軍營,走過一些臭臭的垃圾堆,左拐右轉的走了十多分鐘才來到一處角落,在角落這邊,幾棟破舊倉房孤單的聳立於垃圾堆邊緣,邵江一來到一扇門前,直接就是一腳。

    華萊士站在門口,無奈的嘆息下,他看了一眼屋外的牌子。牌子上寫著(炊事營倉庫)。他簡直不敢想像,他每天吃的東西,是從這裡取出來的。

    這間屋子裡充裕著奇妙的味道,紙箱子腐爛的味,各種香料混合起來的味,還有爛棉絮的味。當這些味道混合,簡直就是地獄。

    邵江一不知道從那裡找到一個開關,他打開一盞昏暗的屋燈,華萊士看到了坐在床沿的一個人,那人即使坐著也是非常高大,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對於剛才大力踢門的聲音,屋子裡突然亮起的光線,以及來客全然沒有反應。

    華萊士慢慢的走到他面前,這人這才緩慢的,緩慢的從鞋看到他的腿,從腿看到他的腰,看到他的上身。

    這人站了起來,非常高的一個大個子,華萊士不得不仰視他。

    西大陸北方黑色人種,厚唇,眼睛凸起,鼻子塌陷。身高兩米以上,身材健碩。這人身材適合做機槍兵,但是只要任何人一看他的眼神,就會立刻有這樣的念頭,此人很笨,反應遲鈍,像個傻瓜。

    他的上衣還算乾淨,但是肩膀上落著一些莫名其妙的灰,灰燼上還長著兩朵蘑菇。

    他穿著不同年份的軍裝,上衣是還能看出顏色,下身卻舊的嚇人。他褲子的拉鏈是開的,打開的地方露出裡面很舊的里褲。他努力組織了很久很久的語言,他思考了很大一會想請別人坐下,卻又不敢,於是站在那裡尷尬的,猶如幹了壞事一般直直的膽怯的一動不動。

    主人不動,大家也不動,就這樣,他們一起站立了很久。華萊士實在無奈,終於說:「你應該請我們坐下。」

    大個子點點頭,讓開自己骯髒的床沿。

    沉默的一段時間,沒有人說話,無論是邵江一,還是華萊士。

    終於,大個子有了反應,他發現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沒待好客,把客人晾在這裡這是不對的。他張開嘴巴,邵江一卻突然站起來,舉起拳頭狠狠的擊打了他的肚子一下,華萊士嚇了一跳,但是大個子卻毫無反應。

    他為他那遲遲來不了的反應而羞愧,他低下頭,小心的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令它們每一個都「嘎巴」響一次之後,他才對客人點點頭說:「……嗯,我去倒水。」

    華萊士從不知道自己軍營里有這樣的人,他無語的指著那個低頭慢慢出去的人影說:「他……他是傻瓜嗎?」

    邵江一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華萊士完全不明白邵江一要表達什麼,這裡的氣味令他難以忍受,他站起來,走出屋子。他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看到大個子雙手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個舊杯子,他就如在冰面上走路一般小心的前行著。又過了一會,他總算來到這兩人的面前。他抬起頭憨厚的對邵江一笑笑:「嘿……你打我,很疼。」

    邵江一接過他的水杯,在華萊士緊皺眉頭的表情下一飲而盡。

    「謝謝,大個子,我正需要這杯水。」

    邵江一真誠的道謝,然後跟華萊士離開了這塊地方。

    他們離開很久之後,大個子不好意思的,對著空氣挖挖自己的後腦勺說:「不……不用客氣!」

    又過了很久……他又對空氣問「你們是誰?」

    華萊士跟著邵江一慢慢的走著,他完全不懂,為什麼剛才的那位反應遲鈍的大個子適合特麗娜,他有許多話想問,但是,當他快步前行幾步,終於跟邵江一走到一條線上剛準備開口。

    肯中尉卻不知道從那裡蹦了出來,他舉著一本書,悲憤無比的來到他們面前指著邵江一大喊:「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大騙子!」

    華萊士眨巴下眼睛,看著那本書的書皮《孤獨是我的未婚妻》。

    第16章 第二把鑰匙

    把一隻公羊,從它熟悉的羊圈牽出,送到陌生的環境。無論這隻公羊以前對舊居多麼的厭惡,比如糙料難吃,母羊太少,公羊太多,一起出去覓食,走的太快被頭羊欺負,走的太慢會被牧羊人抽打,走在中間不符合自己的個性,美學等等之類的埋怨。它的生活艱難,充滿不幸,他每天抱怨,恨不得周圍的羊都死光。

    但是,只要被丟出去,將它放置於孤獨陌生地方呆上那麼一段時間,再放回羊圈。

    好吧,一切抱怨都會消失,那隻回歸的羊或多或少總要做一些幼稚的事情,比如頂頂這個,撩撥撩撥那個,他會去老地方看看自己那些悄悄拉的羊糞蛋還在不在,他會跟所有他熟悉的羊都用激情的老方式打個招呼。比如,傻乎乎的用羊角頂別人,也不管別人是不是喜歡它這樣做。

    人亦是如此,邵江一回到軍營,身體不由自主的自動幹了很多蠢事,但是他不後悔,他不會像人一樣走到這些人面前,客氣的伸出說跟你握一下,擁抱一下,說:「嘿,我是邵江一,我回到熟悉的環境,我挺高興的。我們去吃個下午茶,聊聊天氣如何?」

    他不會,也不懂,他用他的方式表示出了自己的興奮,以及高興。

    當然,除了他自己,都沒人高興,一個都沒有。

    邵江一伸出手,摸向鹽罐子,螣柏立刻站起來,探腰先他一步拿起來,殷勤的走到他面:「我來。」

    邵江一看看他,撇下嘴。

    他扭頭想去打開放置在屋角的電視,管家先生立刻來了一句:「那是壞的!」

    華萊士無奈的搖搖頭,吃東西的速度快了起來,對於昨天邵江一的壯舉,這屋裡每個人都受到了驚嚇。

    肯端著豌豆盆子直直的站在邵江一身後,也不管他面前那份吃完了沒有,他滿滿的挖了一勺青豌豆,給他蓋到了盤子裡,捎帶在他耳朵邊,悄悄的,陰鬱的來了一句:「騙子!」

    邵江一呲呲牙,面無表情的繼續吃。

    他才不在乎!

    他討厭豌豆,尤其是青的。

    一餐早飯在詭異的情況下享用完畢,華萊士站起來接過傭人遞上來的衣服,一邊穿一邊對管家說:「準備好晚飯,我們會帶回一個客人。」

    邵江一站起來,肯中尉負責的來到他面前,幫他穿那套沒有掛軍銜的軍服,一邊穿,一邊由上至下的,緩緩的,富有節奏的重複敘述:「騙子,騙子……大騙子,我會戳穿你的騙子。」

    就這樣,在肯中尉無敵的,不停的絮叨聲中,華萊士,螣柏,他們三個人秘密出行了。

    今日,邵江一要帶著他們找屬於哪個小隊的第二位隊員。一位據說因為精神問題,住在療養院的人。

    依舊是螣柏先生開著車子,這一路大家都很沉默,在賓客街拐口的地方,華萊士叫螣柏停下車子,他下去給邵江一買了個卷餅上車遞給他說:「如果你不喜歡肯中尉,我可以換了他。」

    邵江一抓著熱乎乎的卷餅,他的確沒吃好,他的盤子從頭至尾只有豌豆,除了豌豆還有從睜開眼,肯那張大臉便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開始了騙子,騙子,騙子……的沒完沒了的嘮叨。

    「不用,我挺喜歡他的,回軍營我想我會解決這一切的。真的。我們會成為摯友!」

    邵江一一邊吃,一邊說。

    螣柏將車打了個彎,車子正式開出城市,三人看著車外倒退的農莊,沉默了一會,華萊士終於開口問:「你確定,在軍部的療養院,有那個人?他可以?」

    邵江一點點頭:「恩,我確定。他甚至比我更加清楚特麗娜有什麼,他明白的比我多,他是專業人士。我……我只是第一把鑰匙。」

    華萊士依舊難以理解:「即使找到了又如何呢?關在軍部療養院的都是瘋子?和心理病患者。」

    邵江一用額頭頂著窗戶,左右擰了一會,有些艱難的開口,沒錯,這裡所形容的沒有任何字面上的錯誤。他艱難的開口,帶著一絲內疚,很久之後,第一個音節很久很久才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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