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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24 作者: 老草吃嫩牛
我不知道我哪裡得罪了那位阿姨,但是我對這位阿姨的羞辱,就是無法反駁,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一個同性戀。
著火那天,我在盛意那裡生了很大的氣,路過花園亭子的時候,我又聽到劉阿姨在那裡說,我們這樣的人,生下來就應該被掐死,我的父母祖先一定是缺了大德才有了我這樣的後代。我沒辦法反駁他們,因為我就是個同性戀。
我很生氣的回家,路過樓口的時候,我看到熊熊蹲在防盜門後面玩打火機,當時我想,要是燒死他們全家才好呢。我明明知道,那孩子只有五歲,我明明知道那家裡沒大人……
我當時想,我是變態,我是瘋子,畸形,我幹嘛還要管他們的事情,既然你們都是清醒的,清白的,正常的人……」
丁茗緩緩蹲到地上號啕大哭:「我不想的……我沒想到會死人,沒想到熊熊會被截肢……對不起……我不想的……」
樓頂上的人……
魏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們似乎很失望。
不知道為什麼魏醒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看到一部分人眼睛裡的失望,也許他們期盼聽到這個同性戀因為歧視而一怒放火殺人……
那幾位警察互相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醫院派來保安開始疏散人群。
「你們帶我走吧……」丁茗伸出手,眼睛紅腫的等待著這幾天他夢中出現的手銬子。
那位老警察苦笑:「怕是我們帶不走你,不是因為你是同性戀就善待你。明天我們來為你做個口供,具體的以後再說吧。帶你走,沒有法律允許我帶你走,我們也不會因為你是同性戀給你這樣的優待。」
那之後,場面很亂,消息越傳越廣,死者家屬聞訊趕來,非要打死丁茗,熊熊的媽媽要跟丁茗拼命。沒辦法魏醒只好帶著丁茗來到醫院外面走道邊的走廊上,他能聽到身後有人不斷的謾罵,用各種惡毒的語言攻擊著他們,這場火災似乎終於找到了宣洩口……
魏醒坐在椅子上,等著丁茗的轉院車。就在昨天之前,他還幫這些人墊付醫藥費用,還有個挽救他們的計劃,現在他們的謾罵里,一切都成了理所當然,一切都是他們欠了這些人的。魏醒不知道丁茗在那天下午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他為什麼會無視那場預見到的火災而走開。
魏醒想,他現在很痛苦,很難受……這種人格上的羞辱是他所沒有經歷過的。
這個五尺高的漢子終於哭了。
丁茗靠在他的肩膀也哭了……不知道在為什麼哭。
第47章 機場是富貴人去的地方
盛暖站在吸菸區看飛機,吸香菸,現在是凌晨五點多,天氣有些冷,但是比起溫暖的機場大廳來說,盛暖更加喜歡透風的吸菸區,即使只是凌晨,煙區的老菸民依舊很多,女菸民只有盛暖一個。
盛暖來這裡接自己的弟弟盛意,他們是龍鳳胎,十八年來直通電話就是無法見面的龍鳳胎。
小時候,盛暖很討厭盛意,不單單是因為他從來不喊她這個比他早出生十多分鐘的人為姐姐,盛暖討厭他的原因是,因為他天生體質不好,所有的東西她必須讓出大份的給他,孩子的討厭很單純,盛暖一度認為自己是撿來的孩子,意才是那家親生的。
丟去菸頭,看著遠處逐漸發亮發紅的天邊,幾個候機的小孩大興奮的到處亂竄,大的把小的丟棄在一邊,小的很傷心的喊:「哥哥,等等我……」
盛暖看著那些奔跑來去的孩子,心臟有些酸澀,甚至在發疼。小時候她也跑的很快,飛快,就像風……盛意總是想跟著,盛暖總是想甩開他。
「盛暖……等我,盛暖……等我……」瘦小的盛意一直在喊著,多少年後盛暖一直在做這樣的夢,盛意掉著眼淚衝著他伸著手,她想回頭拉住他,但是……那個人卻遠去了。
夢裡,他含著眼淚說:「姐,我走了……」
身影越來越遠……
拿出香菸盒,盛暖又點了一支,身邊的外地人嘮叨了一句:「婆娘菸癮還很大!」盛暖扭頭瞪了對方一眼,對方縮了下脖子,拉著那個怪響的拖箱,去另外一個地方吸菸。
盛意離開的那天早上,也是這麼早,當時的盛暖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人在親自己,有記憶的親吻來自母親,是唯一的一次。那一天可以離開的盛意,一定很得意,因為媽媽沒帶盛暖,他還穿了新買的小海軍衣衫,盛暖甚至可以想像的出那個瘦小的傢伙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睡夢中,隱約的傳來拖箱的聲音……越來越遠。清晨,盛暖為了逃避梳頭於是開始奔跑,她跑出家門,跑過水塘,油菜花田,依舊象風一般,她越跑越快,跑了很久之後她突然停下來,身後……空了。
盛意不見了,外公說,他不會再跟在自己身後奔跑了,自己可以自由的跑了。外公說他們去了機場,會去北方的城市,要住很久。盛暖很生氣,早飯,午飯,晚飯都沒吃,她發誓要餓死自己,她甚至幻想著自己餓死之後的那場葬禮,她在她的思想世界為自己完美的操辦了喪事,甚至每個人悲痛欲絕的表情,她都設計到了。這場了不得的葬禮都是為了一件事,當時的確是一件事的,不是為盛意的離開……而是盛暖沒有去機場,沒有坐到飛機。
在盛暖小時候,她這樣看待世界,電影裡,電視裡所表述的那個世界最正確,而在那個所謂正確的世界裡,美麗的女人,有涵養的女人,有氣質的女人,有背景的女人,有錢的女人,有人愛的女人,被傷害的女人,有故事的女人,這些了不得的女人都必定要托著帶輪子的拖箱去機場鬼哭狼嚎,生離死別一場生命才算得圓滿。盛暖很羨慕那些女人提著輪子拖箱扭頭走的毅然決然,她覺得那些追悔莫及趴在玻璃上咆哮的男人被拋棄是世界上頂頂快樂的事情,如果再加上一段:「不要離開我……我愛你……我等你……」這樣的橋段台詞,那就更加的夠味了。
不要小看一個六七歲少女的精神世界,它同樣也是豐富無比的。
了不得的女人必須帶著拖箱去機場甩掉個男人,必須買個木頭筒子坐在裡面洗花瓣,舉小腿,這種奇怪的見解直到現在盛暖都在使用……二十五歲女人的精神世界……比七歲還畸形。
失去輪子拖箱的盛暖開始思念盛意,想的人都不正常了。從世界上有了他(她)們開始,他們就在一起,一起住在同樣的卵巢里,一起在一個床鋪上,盛暖就像個病人一樣,開始主動的把一切區分成兩份,大的都給盛意,只要他能回來。
她等了很多天,每天就站在巷子口的電線桿那裡,一邊摳廣告紙一邊等,最初她想著媽媽走到她面前說:「對不起啊,盛暖,我帶錯了,我應該帶你走。」
然後她想著他們都回來了,帶著禮物,許多的禮物,他們對她述說著思念她的情緒,懊悔著沒帶她的每個日子,而且那些禮物全部都是她的。
後來,那個小女孩什麼都不想的就站在那裡,只是等。她的外公告訴他,盛意不再會回來了,從外婆去世那一天開始,他就註定要走。他們註定不能呆在同樣的城市,呼吸同樣的空氣。
外公說:「如果思念,你可以選擇夢到他,我知道你能做到。」
盛暖大哭大叫,只是要外公把盛意還給他,可以沒有媽媽,卻不能沒有弟弟,記憶里對媽媽的感情好淡薄,但是每時每秒都有盛意的。
「盛暖,你要認命,這是你們的命,你們和別人不同,你們是特殊的孩子,你們註定不能在一起,盛暖你要懂事。」
外公是這樣說的,怎麼可能呢?盛暖開始撒潑,假如可以,她要放棄那個東西,那個七歲的她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的預知能力,那個所謂的這個家奇怪的遺傳基因,為什麼喜歡什麼東西,就可以預知到他,她,它?
盛暖終於夢到了盛意,他在哭泣著,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學校,陌生的床鋪上哭泣著,盛意在盛暖每個夢裡哭,他知道盛暖在看著他。沒人比他更加清楚他擁有的東西,盛暖也有,那就是,他愛盛暖,盛暖也愛他,所以他們可以互相夢到,互相看得到,雖然只是在夢裡,雖然什麼都做不到。
「姐……帶我走,盛暖,來接我……」
他在叫自己姐姐嗎?盛暖伸出手卻什麼都觸摸不到,她就像個旁觀者,就像那一天在夢中,看到外婆被絆倒,腦袋碰到石頭上,血肉模糊的,他們只能看著卻什麼都做不到。
那個時候他們不懂自己做了什麼夢,他們不懂那意味著什麼,三天後,外婆去世,死在一樣的地方,因為一樣的事情而死。外婆的死就如鑰匙一般……打開了他們的夢,他們的人生和世界。
盛暖看著盛意,盛意……他在哭啊,她看了很多天,然後突然長大,突然成熟,突然……再也不會哭。她又開始奔跑,一個人在小城奔跑,一個人洗衣服上學,一個人去幫外公看店鋪,外公去了,她就自己呆著,她不能哭,因為盛意在看。他要忘記盛意,他們都在長大,那個愛的夢沒有隱私,沒有阻隔,那正是他們必須要分開的原因。
後來……他們假裝真的忘記了對方,除了通信,再後來是偶爾的一通電話,他們都過起自己的人生和日子。
只是那個回過頭,伸出手,身後卻是空空的夢,盛暖一直在做,每個月都要做一次。她向後伸手,等待有人拉住她的手說:「姐,我回來了。」
掏出手機看看時間,盛暖站了起來,空氣帶著寒意,她聳聳鼻翼,路過售賣區的時候,那裡有面鏡子,大格子男式襯衣,大大的黑色盜版喬丹大褲衩,帶黑邊的球鞋,眼睛還是那麼不在乎的樣兒,一直長不長的頭髮只比板寸長一點,嘴巴還是緊緊的抿著,她依舊像個男人。
站在等候區,手機簡訊里的母雞嘎嘎的叫著,盛暖拿起手機看了下。
「姐,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去機場咖啡屋等我,我忙完去找你。」
盛暖笑了下,這傢伙大概熟悉了沒有預知的日子,他忘記了,自己是愛他的,他忘記了,自己完全清楚他會在哪裡下飛機,在哪裡見到自己,她甚至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就像現在這裡。
這簡訊帶來的氣氛很奇妙,不……很微妙,盛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她看下左右,在這裡,有個長的一模一樣的他,在和她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盛暖慢慢從屁兜拽出一本破爛的書開始閱讀,那書還是盜版的。
那書里的故事是這樣的,一位鬱郁不得志的男人,獲得了一種異能,那就是預知。從此,這個男人便了不得了,他先是控制了股市,接著控制了世界金融。這男人很了不起,還和索羅斯玩俄羅斯方塊,最後那個男人控制了全世界,娶了一加強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