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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24 作者: 老草吃嫩牛
    沒錯,辛華明是自己人,虧的一毛不剩那也沒什麼,大不了重新開始。但是那些員工呢?魏氏中下層靠薪水吃飯養家的,人數在五六千。這些人的身後都有個家,有老人要照顧,有孩子要撫養,有許多有關於未來的夢要實現。

    魏醒記得自己去收購常彌市那四家藥廠的時候,大雨天,老工人們攔著在廠子門口,都一言不發的,滿臉雨點子,那是他們工作了一輩子的地方,怎麼說黃就黃了呢?東家賣了場子,他們該怎麼辦?

    魏醒記得他站在高高的車頂上,丟開秘書給他的演講稿,他不會說好聽的。那個時候他說什麼好聽的都沒用,他面對的是幾代人都把全家的熱情奉獻給藥廠的老職工。現在人家說賣就賣,他們怎麼辦?他們的父母妻兒怎麼辦?所以魏醒在那幹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叫會計直接拿著公司資產評估書,魏氏流動資金,魏氏儲備資金,還有他魏醒的私人存款帳戶對那些工人說:

    「我保證,有魏醒的,就有你們的。」

    那些工人們是善良的,當他們得知,他們的生活會得到保障,他們的家依舊完整的情況下,他們立刻轉身離去,第二天很早就趕到廠子上班。幾千人的大廠,竟然沒一個膽敢遲到,膽敢不屑這份工作的。有事做,有份薪水拿,對於這些員工來說,那就是尊嚴,全家的尊嚴,全家的命。

    魏醒知道,盛意一定覺著自己是個小心眼。

    沒錯,自己就是個小心眼,但是在這個問題上,他無法大心眼的去做聖人。這個曾旭,他現在正在預謀一場毀滅自己的事業,毀滅他魏氏大小6745名員工的家庭生活,這個人怎麼可以原諒?怎麼能被原諒?要不是殺人償命,魏醒準備對曾旭進行一場危機性命的毆打,他覺著,打死他都是輕的。

    所有人都說魏醒有魄力、有尿性、有擔當。現在,面前的這個人竟然因為私人原因就輕易毀了他魏氏幾千員工的生計?不能原諒,絕對不能原諒……

    他伸出手,拉了盛意兩下,盛意甩開他的胳膊,他又扳過他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說話,盛意不看他硬生生的把自己轉過去跟徐磊對抗著。

    魏醒那股子邪火,嘩……的就冒了起來,他站在盛意身後,看著他一言不發,看著他死倔的跟那幫人對持。

    徐磊依舊看著魏醒笑,人的眼神里可以包含很多東西,就這一刻,魏醒覺著自己敗的毫無道理。他轉身回到屋子,拿了車鑰匙,開了車子沒頭腦的出了小區,出去後他又不知道該去哪裡。

    於是,他很沒出息的,在小區的外圍牆找了個小旮旯,他盤好腿坐下,把電話擺放在地當中,看著電話開始吸菸,心裡想著,只要他電話我,我就立馬回去。

    後來,天逐漸,逐漸的罩上籠布了,魏醒很失望的坐在那裡,身邊到處丟著的是菸頭。

    終於,那電話的簡訊隱約響了一下,魏醒一把抓起來電話。

    那信息,卻是丁茗發來的。

    「我眼睜睜的看著那場火焰點燃,是我害了那些人,是我害了熊熊。」

    魏醒傻了,他拿起電話打過去。

    「丁茗?」

    「……嗯。」

    「你發這個簡訊,什麼意思啊?」

    「你能來嗎?我在醫院樓頂。」

    「呃……你那個傷?不是起不來嗎?」

    「我在這裡呢。」

    「我能晚點去嗎?」

    「我看著那火點燃的,是我害了那些人……」

    魏醒站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斟酌半天之後,還是開了車子去了醫院。無論如何,他想,那句話太可怕,三死十多傷,熊熊一輩子殘疾了。現在丁茗說他看著那火點燃的,難道……真的就如警察說的那樣?魏醒打電話給唐遠,唐遠沒接。

    辛華明占線。

    王嫣占線……

    後來,魏醒來到醫院,遠遠的,他看到丁茗那個孤獨的身影站在樓頂,醫院裡的人並沒有發覺樓頂有人站在那裡。

    魏醒幾乎是衝著上了樓,他氣喘吁吁的到達樓頂的時候,卻聽到丁茗在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

    仔細聽聽,那人卻在吟詩。

    「你來了。」丁茗的後背很可怕,黃黃的印出水來,他站在樓頂邊緣的地方。魏醒立馬想,他應該找人來幫忙,他這會子才想起來……

    「你上來的時候是不是在想,你要是叫了別人,萬一是個誤會,我這輩子就毀了是不是?」丁茗笑眯眯的,一點不像個病人。

    魏醒連連點頭,看著丁茗的背,那要多疼啊?

    「你總是這麼善良,好心的幾乎可惡了,電話給我用下好嗎?」丁茗伸出手,魏醒想接近他,丁茗卻指指一邊的石台上:「放那裡。」

    魏醒只好把電話放到那邊,看著丁茗走過去,一腳將他踢到樓下,不久樓下有人大叫……

    「那能寂寞芳菲節, 欲話生平。 夜已三更。 一闋悲歌淚暗零。 須知秋葉春花促, 點鬢星星。 遇酒須傾。 莫問千秋萬歲名……這是納蘭性德的詞。」丁茗看著魏醒說。

    「我不懂。」魏醒直說。真的不懂,他現在已經,已經非常後悔把丁茗當成正常人,一個還不錯的朋友,一個因為火災受到傷害的病人來對待了。

    丁茗扭過頭,看著遠處:「春花秋葉,年復一年,歲月無情徒添白髮。魏醒,你害了我。」

    魏醒不懂得,他瞪大眼睛看著丁茗。

    「我知道,這是強詞奪理,但是,仔細想起來,魏醒,你是最可惡的那個人。」

    有人悄悄接近著那邊的角落,舉起一個紙牌上面寫著:「叫他冷靜,請他對未來充滿希望。」

    魏醒挖挖腦袋,他實在很想要個手機。

    那邊的人舉起牌子拼命的揮舞著,魏醒只好機警的重複了句:「丁茗,你要冷靜,要對未來充滿希望,燙傷一定能治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角落那堆人,舉起大拇指。

    「我喜歡你,我愛你,已經喜歡了很久了,魏醒。」丁茗盯著魏醒很認真的說。

    角落有人有舉起牌子:「說你愛他,叫他先下來。」

    魏醒沒說話,他看著丁茗,許多……許多……他無法理解盛意的地方,現在他一下貫通了,他想抽打自己無數耳光,是,他是豬,是頭蠢豬。

    「盛意很敏感,他的敏感是可怕的。就在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我自己是喜歡你的時候,他提醒了我。那個時候我開始打量你,審視你,我發現,你正是我喜歡的那種,我愛的那種。對愛單純,懂得珍惜,對愛忠貞。」

    丁茗苦笑著說著。

    魏醒傻眼一般的看著對面這個男人,他有些可怕,眼神瘋狂,就在他身後一尺多的地方,那裡掉下去,會變成肉餅。魏醒的心揪揪著,有些難受,他覺著,站在那裡的不是丁茗,卻像自己。他就要掉下去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這樣不好。

    角落裡,又有人舉了牌子:「已經報警,同志一定要堅持。」

    魏醒張張嘴巴:「對不起。」

    丁茗失笑:「啊,不用道歉,我愛上你,不是你的錯。現在這個社會,到處都是漂浮著的,人性是漂浮的,品質是漂浮的,愛情是漂浮著的。為什麼我,或者是盛意,都會這麼喜歡你,其實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

    他看著逐漸,逐漸黑暗下來的天色,有人點亮了醫院所有的燈光,警察站在角落裡舉牌子:「找到他自殺的原因,滿足他的條件。」

    魏醒很苦惱,他回頭看下丁茗,丁茗根本不需要他,這個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也是那麼驕傲的人。我不笨,還很聰明,沒人比我能想得開了。從小,我就不怕摔跤,一次……一次……跌倒,我都能爬起來。為什麼見到你之後,我就偏偏想不開了呢?為什麼?魏醒?」

    魏醒攤手:「你下來,我們慢慢說。」

    丁茗根本不搭理他那個茬:「站在這裡,看著這個城市,看著這個醫院……你看,那邊是停屍間,我們站在的這個樓層三樓是這個醫院唯一快樂的地方。你來的前些時候,我在那裡看了很久呢……我想我出生的時候,我父母也是這樣高興的吧?對我充滿期待……」

    魏醒點點頭:「你下來,你這樣他們也會傷心。」

    丁茗猛的一拍手:「我想,我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了!」他上下看著魏醒:「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的,是這樣的的……」

    魏醒扭頭,那位警察正和另外一位警察寫紙板。

    「你靠得住,就是這樣的。現在……靠得住的人還真的不多了,所以我一直喜歡你,我下意識的靠近你,也許,你在我最需要有人照顧的時候,伸了一把手,我就把你當成我的了。我每天鑽在牛角尖里想不開,看不開,我拼命的跟盛意比,拼命的做一些根本不該是我做的事情,現在,我還釀成了這樣的慘禍。一切都過去了……現在站在這裡再看你,比起我對你的感情,比起熊熊和那些死去的人,魏醒,你也沒什麼,真的,你只是個普通人。天……我瘋了嗎?」

    魏醒傻了,正在寫紙板的警察跟躲在角落的人一動不動的,大家都認真的聽著。

    「你……你……放的火?」魏醒不敢相信。像神明發誓,此刻魏醒腦海只有震撼,沒有任何其他的念頭,包括剛才他一直擔心的盛意,這個消息太震撼了。

    「那天之前的事情你知道了嗎?」丁茗問魏醒。

    魏醒點點頭,警察問了許多次了。

    「我去跟盛意道歉,他卻把我拍到門外,他對我總是有著一股子從骨頭裡泛起來的厭惡感。」丁茗覺得無法理解。

    魏醒道歉:「對不起,你知道的,盛意不合群。」

    「我拼命討好他,巴結他,我最初只是想做個朋友,你知道的,我是一個人。」

    「對不起!不是,我的意思是說,盛意受過傷害。」

    丁茗笑了下,他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眼睛再次的就如魏醒初見他一般那麼清澈。

    「那邊的警察先生,你們也出來吧!」丁茗大聲說了一句。

    那個樓口的角落走出來許多人……

    警察,醫生,病人,閒人……這裡慢慢聚攏了很多人,他們看著丁茗。

    丁茗頭上冒著冷汗,伸手抓住一個杆子,開始說起那天的事情。不過,他是從他小時候說起的……他的聲音很清楚,沒人說話,大家都安靜的聽著。

    「我是一個同性戀,一個靠著自己雙手賺錢,坦坦蕩蕩生活的同性戀。我的銀行帳單上每一分錢都是正當所得,和你們的一樣,每天睜開眼,我看到的世界和你們相同。我對每個人微笑,我從不奢望去討任何人一絲一毫的便宜。但是即使如此,我依舊被人歧視,被人看輕,他們當著我說著人話,背後就指三道四,完全不把我當人。我就住在那位劉艷芬阿姨家的樓上,每當那位阿姨不痛快了,我就會聽到她在樓下指桑罵槐的說……變態,瘋子,畸形……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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