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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24 作者: 老草吃嫩牛
「好的,那,我出去安排下。」
盛意點點頭,看著蔣曉年出去。他伸出手,去撫摸豆腐腦的照片。那隻笨蛋狗,親昵地與他頭靠頭。
幾個月前,盛意眼睜睜看著豆腐腦出事,他看著它死去。豆腐腦死在盛意強烈的愛之下,它總是沒完沒了地被滿足、被寵溺。盛意對它的愛,甚至超越自身。他怕它餓,怕它冷,他對它的照顧是無微不至的----他的愛導致它腎臟衰竭。
愛有時候也能導致毀滅。
在這種強大的精神刺激下,盛意的夢整整提前了幾個月,這種跨越度十分大的預知搞得他整個精神疲憊不堪。他不想知道丁茗和魏醒的結果,看到幾天已經是一輩子抑鬱,多看幾個月之後他近乎於絕望。
盛意坐在那裡捧著照片看了很久。魏醒今天會悄悄地回去陪丁茗復檢,他當然不會再來公司,而且……
盛意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這個笑容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丁茗今日復檢,復檢完,他心情理所當然的不好。丁茗的心情不好是沉默的,他的沉默能勾起人從內心深處的憐憫之心----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他一舉一動都是為了引發他人的憐憫。於是,笨蛋魏醒就驅車帶著他到附近的山上散心。
魏醒的無意識的爛好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只是……這世界上的事情,天知道是不是應該發生……如果它不發生,那麼……就促成他們吧。
山好上,下來難,盛意最近「不小心」把某個人的機油表調整得發了神經,當然,事後他會為自己的「不小心」而道歉。現在嘛,他要回家了。
安排好公司的事宜,盛意離開辦公室,走廊那邊,賣花小弟笑眯眯地捧著大束淡紫色百合花跟盛意擦肩而過。三年了,曾旭從未死心,每個星期一,他都會送來鮮花,有時候他也會送一些在外地買的小禮物。倒不是值多少錢的東西,他就是一直在重申一個態度:他在等待盛意,他相信他早晚有機會。
對於曾旭這種畸形的執著,盛意很理解。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就像現在的魏醒,他對丁茗是如此的好奇,這種好奇並非美好的,最起碼盛意認為魏醒的好奇是齷齪的。
午夜十二點四十五分,走廊那邊家中的房門小小地響了一下,魏醒躡手躡腳地走進門。
盛意嘴邊悄悄牽起一絲壞笑,卷了被子縮到床鋪的邊緣。做了壞事確實需要縮一下。
魏醒現在的樣子是十分狼狽的,車子壞到半山腰了,原本他是很想安慰一下丁茗的,可是車子到達半山就壞了。沒辦法,他只好背著肌肉軟組織大面積挫傷的丁茗整整走了十幾里的山路。
似乎這一輩子都不會受到的肉體上的辛勞,他一下子全部嘗到了。電影裡所嘗到的絕境,他似乎一下子就嘗到了。那種天地不應的淒涼令他十分痛苦。
以前魏醒的手機電池都是盛意給他充,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車子壞了之後魏醒才發現手機也沒電了。至於丁茗,這人先天古怪,根本不喜歡帶現代工具,他活得倒是很個性,像個古人。
背著一連串抱歉的丁茗,魏醒第一次發現,這個人和盛意是真正不同的個體。表面總是很抗拒的盛意,也有一種柔弱在裡面,就像今晚,他回去晚了,該如何交代?欺騙還是坦白?這是一個問題。
一身疲憊的可憐娃,悄悄把鞋子放好。魏醒就地坐在玄關那裡開始按摩自己可憐的腳底板。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養尊處優的腳底板起了成串的水泡。
心中有鬼的魏醒,一瘸一拐地悄悄放了衣服,打開衛生間。他需要好好舒緩一下渾身酸困的肌肉。
緩緩地推開衛生間的房門,魏醒頓時心裡酸楚。浴池裡,滿滿的一池子熱水已經變成涼水,乾淨的內褲、背心就放在就手處。每天盛意都會早早地為他做好一切準備。不用說,此刻廚房的桌子上一定有合口的晚餐在等待著他,也不用說,那飯菜就如這澡水一般,也涼了……
三年了,從機場接盛意回去到現在,魏醒第一次洗到涼水澡,吃了一頓了冷飯。這種滋味並不好受,當室內平時很溫暖的光線照耀在桌子那邊,那個總是托著腮幫看著自己露著幸福微笑的人並不在,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內疚從魏醒的心底泛起。雖然他一再提醒自己,他沒做什麼,但是就是內疚。
回到臥室,魏醒看著縮在大床角落的盛意。他看了這個身影很久,他問自己,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魏醒摟住盛意,輕輕親吻他的後背,盛意沒有「醒」的任他親,黑暗中有個聲音隱約傳來:「對不起……」
清晨。
魏醒起得很早,一瘸一拐著,出去買了早點。最近盛意不再吃豆腐腦了,他想喝餛飩,魏醒開了盛意的車子去附近早市買。腳底板的疼痛此刻是加劇的,這種疼痛時刻提醒著他。就在經過小區附近早點檔口的時候,魏醒看到丁茗提著保溫杯在觀望著誰。他與他擦肩而過,並沒有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過去。
當魏醒走出家門,盛意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清亮。如果這樣的眼神放在深夜,那亮度絕對比波斯貓的眼睛要來的嚇人。他從未如此清醒,最起碼,在過去的日子裡,他從來沒有認真地去思考一個問題。
首先,他是人,不是豆腐腦,這是他要考慮的第一個問題。假如他是豆腐腦,如果另外一隻狗不喜歡它,它會立刻轉換方向去討好另外一隻狗以來實現自己的某種不可告狗的目的。
接下來,以人的角度出發,三年的感情,三年肉體的契合,思想的包容。一張床,寬一米八,長兩米,共用了三年。一個鍋台做出兩碗飯。一個衣櫃塞著兩種顏色,不管顏色是否相衝它們在相同的柜子里。這是屬於他的日子,這種同性之間的苦心經營,其中辛苦,不為外人道之。
盛意不想放棄魏醒。沒人想回到痛苦的過去。世界上是否還會有一個魏媽為自己打毛衣?是否還有人總是想著自己?是否還會有人和他共度春節?是否還會有人在意他比在意自己還多?即使有,他還有幾年青春可以投入?他還要付出多少感情才能得到最起碼的同等回報?
感情可以替代,記憶卻是無法替代的。
早餐過後,魏醒提出要帶盛意去公司。盛意拒絕。他必須去做一些事情。假如你不知道怎麼做,就去圖書館,總有一種前人的思想告訴你該如何走。所以,他去了圖書館。
這個世界有許多書,只要你肯彎下腰去尋找,那麼就總有一本是適合你的。盛意彎下腰,找了很久,找到了他所需要的書。
《如何打贏一場家庭戰爭》(牛某人杜撰)
盛意拿出吃奶的力氣,好吧,近似這種力量,總之很努力就是了。這本書是這樣寫的:
如果有人會在未來扇你的耳光,找你的毛病,就提前把這些不安定的因素扼殺掉。婆媳關係也是如此,妯娌關係還是如此。這個世界,許多關係都是可以這樣劃分的,親情也好,愛情也好,總之感情是雙面刃,但是傷害那一邊的刃尖永遠比愛那邊鋒利……
新家人相處秘籍第一招:如何和婆婆成為一個陣地上的戰友……
盛意捧著大堆的書籍走出家門,沒人教育過他需要怎麼跟別人相處才是正確的,但是此刻他只有一個單純的想法:他要捍衛自己的領地。家是好辛苦才建立的,他才剛剛愛上。他確定沒有任何一種力量可以毀滅自己的家,魏醒迷茫的心也好,丁茗也罷,甚至那個令他厭惡的曾旭,這些不安定的因素在每個家庭都存在,沒什麼了不起,他現在在這裡,正在努力著。
魏醒站在辦公室,看著一魚缸被撐死的食人魚。那些魚兒翻著肚皮浮在魚缸的表層。蔣曉年尷尬地站在辦公室的門口,他咳嗽了好幾聲,魏醒都沒理他
就在剛才,他打開辦公室的門。他看到魚死了,他的母親卻給他打了個電話。魏媽說,盛意過去了,買了一個頂頂好的按摩椅,還有黃道益的藥油。這幾年一到颳風下雨之前,盛意總是會恰恰好地送來藥油。
「董事長?打攪一下……」蔣曉年不得不走過來提高聲音提醒魏醒。
魏醒恍然大悟一般回頭:「什麼?」
「您上午的行程,您看,時間已經不多了……」
魏醒點點頭,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慢慢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再次看到了那個每天必到的送花小弟。於是,他終於拿起電話撥給盛意。
「餵?有事?」
「盛意,對不起。」
「哎?」
「昨天你晚上,我跟丁茗去郊區的山上了,他心情不好,需要人陪伴。所以……」
「哎?說什麼呢,去就去了,我還以為什麼事情呢。丁先生那麼可憐的人,我也是同情的。但是,下不為例,你晚回來,我會牽掛。」
如此感性的話,從盛意的嘴巴里說出來,魏醒突然覺得腦袋「轟」地膨脹了一下,他的心因為內疚突然隱約地疼了起來。昨天晚上,他的確是背叛了,因為同情或者是好奇,雖然他努力告訴自己,他是同情,他是同情……但是,此刻,他無法過了自己這一關。
第26章 嗅到
魏醒發誓從此以後一定要對盛意坦誠,當然,他一直認為自己跟丁茗沒有什麼。他們也的確是清清白白的好友關係。
對於魏醒的迴避,丁茗不明所以。他不懂,為什麼原本相處愉快,現在魏醒卻見到自己就跑。
氣氛莫名地尷尬起來,一股子不明的味道即使嗅覺不好也能聞到。
星期天的早上,盛意自己呆在家裡。有人今日要前來拜訪,盛意決定自己接待,大清早的,盛意就把魏醒打發了出門----禍根是絕對不能放在家裡的。
入秋的風透過窗簾緩緩吹入室內,盛意坐在窗台沿子看著下面。他不懂,三年了,唐遠這個傢伙為什麼還是這樣鬼祟地活在對面的飛行員周圍。
窗台下的小花園裡,唐遠撅著腚,鬼祟地看著對面。這樣的事兒他常做,只要飛行員丁磊在家,這人的肢體乃至大腦就都不正常。
整整四十分鐘,唐遠沒有動的意思,盛意無奈地拿起手機給魏醒發簡訊,他和魏醒之間的關係也相處微妙地從嘴巴上的交流換成高深的文字交流。
盛意總是透著一股子「我什麼都明白」的意思看著魏醒,這令魏醒有些彆扭。他已經道過歉,搞不懂自己到底哪裡做錯得罪了家裡這位小爺,尤其是這位小爺偶爾在嘴角牽出一股子耐人尋味的笑容之時。
這份尷尬,看不到,只能嗅到。
盛意的眼睛總是無時無刻地在指責他,魏醒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日子對他來說,簡直是如履薄冰。
正在辦公室找事情做的魏醒接到簡訊。
「你哥是不是準備搬咱家花園裡住下了,不然把豆腐腦窩給他搭那裡吧,我怕他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