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2023-09-25 20:22:24 作者: 老草吃嫩牛
魏媽嚇了一跳,真的,三兒根本不和家裡人親,他在外面窩多得很,你抓都抓不住,好在魏大那邊他還是經常去,她想兒子了就會跟老大打聽。當初是她建議兒子去看精神病醫生的,老伴當年也是很贊同,現在,魏醒無論什麼事情都很明白地劃清界限,做生意、做人都是如此。他長大了,大到你根本控制不住,他和父母保持距離,根本不親厚,
盛意站在魏家的大院子裡,他的身邊兩端似乎是兩窪土地,現在那裡全部是雪,但是田邊的凸起整齊有致,盛意能猜想到,夏日的時候這裡一定碩果纍纍。
魏家挺大,卻不奢華,地是魏家先祖留下的,大片的土地,魏家老爺子在那裡為三個兒子一人蓋了一棟相當不錯的俄羅斯式樣的將軍樓,他巴望著三個兒子跟媳婦,還有魏家的後代快樂地生活在此。但是,魏大的媳婦喜歡高層,魏二在北京買賣做得越來越大,魏醒,現在看來更是不可能了。
生平第一次去別人家做客,盛意的心藏了起來,縮了起來,他很不安。魏醒帶著他進屋的時候,他一路上只敢盯著地面上那黑白相間的幾何圖形地板,然後是成片的地毯。
「你坐著,我給你倒點喝的。」魏醒對盛意說。
盛意坐下,他有些遲疑地看下腳底,沙發底下鋪著一塊百分百仿真的白熊皮,那熊的腦袋向前匍匐著呲牙咧嘴,盛意的腳踩在熊背上,軟綿綿的。
魏媽有些不敢進客廳,她很想看看,又怕觸怒兒子,她只好在廚房門口巴望幾眼,卻只能看到個背影。她看到魏醒向這邊走,連忙躲避在一組冰櫃後面,廚子的老婆連忙搬一把凳子坐那邊打毛衣遮掩。
「有烤好的紅棗嗎?」魏醒進來問。
莊妮點點頭,端出個盒子,魏醒抓了兩粒,他又要了一些野山參的須子連同烤糊一半的紅棗熱乎乎的倒了一蓋碗。
魏醒端著茶托向外走,他走了幾步倒回來,徑直走到冰箱後面的旮旯前問:「我小時候玩的雪橇呢?」
魏媽老臉頓時紅了,她略微結巴地回答:「跟下……院倉庫里呢。」
魏醒點點頭,面無表情地出去,廚子媳婦也臉紅脖子粗地使勁咳嗽。
盛意看著對面牆壁上掛的巨大毛主席遊覽萬里河山的油畫,看得很認真,這家說不出的中不中,西不西的,但是主人的氣壓很大,那些中外的文化奇怪地嵌合在此,說不出的協調。
「我爸,我爸這輩子最崇拜的就是這位偉人。」魏醒把茶托里的蓋碗放到桌子上:「喝點,烤紅棗野山參,很補的,我爺爺就愛這樣喝,他活到一百一。」
盛意笑了下,自在了很多,他的自在來源於魏醒,魏醒的家在這個地方,出奇的放鬆。
魏醒脫去外衣丟到一邊的沙發上,坐到他旁邊,他看著盛意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
「好喝嗎?」他想知道他的感覺。
「還行。」盛意點點頭,又喝了一口。
莊妮小心地在客廳門口觀望了一眼,魏醒看下她:「妮子姐,啥事?」
莊妮呲呲牙,嘴巴里跟魏醒說話,眼睛卻盯著盛意看,盛意臉唰的紅了,低下頭。
「大姨叫我問你,中午吃芹菜餃子還是三鮮餃子?」
魏醒想了下:「他剛喝了參茶,火大,三鮮的有羊肉,吃芹菜的。」
莊妮點點頭,一邊走一邊回頭,一不留神一腦袋碰牆壁上,咣當!一下子,她爬起來,剝落剝落頭髮迅速跑開。
盛意忍耐不住,低聲笑起來。
魏醒站起來:「那是我妮子姐,比我大十歲,她父母一直在我家來著,你等我會,我一會帶你出去玩。」
盛意點點頭,低頭坐好。
魏醒走出去,沒半會,他抱進一大堆的相冊放茶几上:「你看這個吧。」
每個家庭都有相冊,相冊是每個家庭成長的腳步,盛意在這一點上,幾乎是空白,他從沒擁有過一張照片,盛家人,無需強烈的親情,那種親情會演化成沒完沒了的預知,會活得一團混亂,互相影響,人生會不斷變化。那種後果是可怕的,據說,人會早早地過完自己的人生進而死亡,所以盛家的人必須分開。
魏醒的照片,只拍到十六歲,那之後即使是春節全家福的照片裡都沒有他。
即使如此,盛意還是一頁一頁翻看著,出生、滿月、周歲、小學、畢業、踢足球、缺門牙的照片……
「那是……那是三兒,十五歲照的。」盛意的身後,有人偷偷摸摸地小心地,有些炫耀地告訴他。
盛意低頭笑了,他在夢裡見過這個阿姨,他緩緩放下相冊,站起來,沖魏媽點點頭:「阿姨好,打攪了。」
魏媽眼睛亮了一下,繞過沙發坐在盛意面前:「你吃點心不,我叫她們給你做。」
「不吃了,還不餓。」
「那你喝水不?」
「喝過了。」
「那你……看吧。」
盛意點點頭,坐下,繼續看相冊,身邊不時地傳來小心翼翼的聲音:「那是三兒拿了奧林匹克獎的,那是三兒跳遠第一名的,那是三兒的姥姥前年過世了……」
第13章 拉雪橇和禮物
魏媽小心地打量著兒子帶回來的青年,一打眼,她就喜歡他。這孩子安安靜靜的,不像時下的年輕人那麼誇張,他穿了一件肥大的白色棒針毛衣,毛衣的花色很好看,看他的臉兒,也是白淨的,低頭看相冊的時候,他長長的眼睫毛眨巴眨巴的。
盛意隨意地翻動著相冊,手腕子上,一串檀香木的佛珠露了出來,魏媽頓時高興了。
「你信佛?」她問。
盛意搖搖頭:「只是帶了,覺得心裡安靜。」
即使如此,老太太也高興,她甚至勸說:「信吧,佛是有求必應的。」
盛意笑笑,笑得可好看了。
魏媽覺著,這孩子多好啊,要是個女子就好了,看這臉蛋兒,一定托生錯了。她心裡遺憾著,想多問點別的,又不敢,她在國外做陪讀的時候學會一個道理,不帶問別人私生活的,問私生活是沒禮貌的。
魏醒從屋子裡小跑著進來,他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媽慌慌張張地從沙發上坐起來,盛意好像笑得很高興。
「阿姨跟我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呢,說你可淘了。」盛意沖魏醒笑下說。
魏醒高興了,他過來拉著盛意向外走。
「把衣服穿厚了,外面冷。」魏媽拿起沙發上盛意的外套遞給他們。
魏醒很難得地沖自己媽笑一下。
魏家後院的人工河全部都結了凍,一輛老式的帶著破沙發的雪橇停在河面上,魏醒不知道從哪裡拽了一床很厚重的紅花毛毯蓋在沙發上,頓時那雪橇豪華起來。
「我拉你。」魏醒指著雪橇說。
盛意小心地踩在冰面上,幾次都差點滑倒,魏醒從他身後走過去,攔腰抱起他:「你不習慣走冰路。」
這個虛偽的傢伙,在給自己找什麼爛理由。
盛意沒吭氣,臉又紅了,魏醒最愛看他這樣,他把他放到雪橇上,拽起繩子:「要去哪裡?」他問。
盛意並非是浪漫的人,他很努力地想過很久怎麼回答魏醒這個問題,但是此刻被問起,他依舊乾巴巴的,沒辦法,他生性如此:「那邊……」他指著岸的那邊。
「你就不能說得誇張點嗎?」
「怎麼……誇張?」
「比如,你說你想去銀河什麼的。」
「你又去不了。」
「你說了,也許我就長了翅膀飛上去了呢?」
「……那就天上吧。」
「……晚了。」
「怎麼辦?」
魏醒看著很為難的盛意,即使包裹著毯子,冬日的融雪風已經把他吹得鼻尖通紅。
「坐穩了,我拉了。」
「恩……啊!!!!!」
魏醒爬在冰面上,他低估了雪橇車的重量,他摔了個臉著地。
盛意叫了一聲,很快捂住嘴巴,他呆呆地站在雪橇車上,看著臉著地的魏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魏醒緩緩地蠕動一下,慢慢坐了起來,看樣子摔的很……重啊,兩通紅色的液體從鼻孔里緩緩地流出來,看上去很可怖的樣子。他一本正經地挽回自己的臉面:「只是,只是個意外。」
盛意緩緩站起來,他發誓,他在夢裡沒看到這個,真的……他的世界已經開始產生變化,從他買那串佛珠兒開始。
「哈哈……哈哈……」盛意從未這樣失態的笑過。
魏醒惱羞成怒,他蹦起來,卻滑了個仰八叉。
「哈哈……真是個會走冰路的……高手,你笑死(死念西,盛意著急了會帶家鄉語調)……我了。」盛意捂著肚子,爬下車,過去拉他起來。
魏醒拽了他一下,他就著那股子勢,倒在他身上。
「我是傷上加傷。」魏醒破罐子破摔地賴在地上。
盛意拽下大衣,露出雪白的毛衣袖子幫他擦紅鼻涕。
「起來。」盛意叫他起來。
「不起,我是傷員。」魏醒無賴。
盛意盤腿坐在那裡,他低頭看著魏醒,很認真地看了一會,他很牛地說:「你……上去,我拉你。」
魏醒很激靈地坐起來:「真的?」
盛意認真地點頭,舉著胳膊,亮下不存在的肱二頭肌:「咱,也是純爺們。」
魏醒站起來,假裝艱難地爬到雪橇上,一副大老爺的樣子:「快點,快點。」
「你去哪裡?」盛意拽起繩子,抗在肩膀上問。
「天上,火星,東街口,隨便你。」魏醒坐在那裡等著看笑話。
盛意不動,筆直地站立。
「怎麼還不走?」魏醒好奇怪。
盛意回過頭很認真地說:「我在等著長翅膀。」
魏大老爺窘在那裡,半天后鬱悶地說:「你在這裡等我呢?」
「是(西)啊!」盛意很認真地點頭,但是卻拉起雪橇向前跑,他拉得很輕鬆。魏醒驚訝地看著他,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很快,他越看越不對,他轉身看去----魏大半低著頭,憋著笑在後面推。
「小兔崽子,你們合夥起來騙我!」他蹦下車子,左右看了下也不知道該追誰。
人工河那邊,誇張的笑聲遮蓋不住地往屋子裡鑽,魏媽站在窗簾後面,鼻子酸酸的。三兒都多少年沒這樣笑了。
「誰在笑。」從外面回來的魏爸把衣服遞給莊妮,因為魏媽念佛,家裡一向都保持安靜的。
「過來,過來。」魏媽挺高興地站在客廳窗口邊沖他招手。
魏爸走過去,看到後面院子裡,魏醒跟他哥揉在雪地里翻滾,一個穿著白毛衣的青年提著一把鐵鍬在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