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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24 作者: 老草吃嫩牛
那之後,唐遠的思維混亂過一段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是該愛男人好還是女人好,他變得很濫情,很茫然,甚至他覺得死活都無所謂了,他就這樣晃晃悠悠地活到現在。
魏醒幡然醒悟一般地回到了家,辛華銘也回了首都的家,他們迎接著應該屬於他們的暴風驟雨,早就該來的那些東西,終於還是來了。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關也關了,直至家人們氣出了,理順了……
似乎天下間的父母憤怒起來做的事情和普通的父母都是一樣的,當年魏醒回家,不管魏二怎麼勸阻,魏爸爸還是給兒子找了精神科的醫生。經過所謂的「治療」後,魏醒開始沉默,他很聽話,看家人的眼神就像陌生人,他不仇恨誰,比起唐遠身上發生的事情,他覺得他的遭遇無所謂,甚至更加過分的他都能忍受。
等魏爸爸覺得自己真的是不會做父母的時候,所有人都得了教訓。魏爸爸結束了一部分生意開始長期呆在國內,他親自帶著早早輟學的魏醒從這個商場到那個集團談判,魏醒就是在這樣的社會大學成長到現在。
他和辛華銘,發誓給唐遠找回他當年最嚮往的就如《讀者》故事裡的那些愛情故事一樣的愛,這話有些繞口,總之就是這麼回事。這麼多年了,唐遠還是第一次說,自己想要什麼,想得到什麼,他是如此地目的明確,那件事情之後,他糊塗了快十年了。
唐遠的夢想,對辛華銘對魏醒來說,就是這世界上第一等的大事,這就是不管辛華銘多麼地厭惡,他都由始至終貫徹唐遠的主意的原因。
魏醒絮絮叨叨地講了很久,當他停下來,盛意端著的那杯酒已經喝完,他眼神很亮,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盛意很少參與到別人的故事裡,他自己本身就是個麻煩,唐遠和魏醒他們的故事……這樣的故事,他第一次聽,他很同情唐遠,但是也就是同情而已。世界很大,唐遠過得比許多人都好,在他看來,唐遠就比自己好,他有兩位兩肋插刀的幫他滿世界做老鴇子的兄弟。
盛意思考了一會,第一次主動跟魏醒交流。
「後來……那些人呢?那個唐遠……他怎麼了?」這是,盛意長了這麼大,第一次主動去問別人的命運。
「那些?哦,就是害了唐遠那些人嗎?」魏醒覺得盛意表達對唐遠的命運的關切,這樣很好。
盛意點點頭。
魏醒晃動下酒杯:「我是正當商人……能把他們怎麼樣……辛華銘去年告訴我,他們現在在比地獄還悽慘的地方,這一生,他們都別想掙脫。」他說這話的時候臉色陰鬱,但是他很快發現,自己這幅表情一定會嚇壞床上這隻小白兔,他趕忙補救:「我開玩笑的。」
魏醒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在如此的深夜,把過去的事情這樣誠實地交代給盛意,有些不對頭,真的有些不對頭,他慢慢站起來,晃下已經不清醒的腦袋向外走。
沉沉的睡意慢慢地爬上盛意的思維,他沒打算再問下去。他縮回被窩,那酒不錯,以後可以試試,對於唐遠,他倒是挺想見見的,真的,剛才的故事,盛意決定叫《包子少年的煩惱》。他胡思亂想著睡著,沒聽到魏醒出去的聲音。
「盛意……」
盛意睡得很香,沒有夢,渾身軟綿綿的,一股子清新的被子味在思維里翻轉,他翻身往枕頭下鑽。
魏醒好笑地看著彆扭的盛意,他撥弄他的頭髮、他的鼻子,慢慢呼喚他:「盛意……」
「……嗯……豆腐腦,別鬧……」盛意哼哼著,決定今天逃學,好久沒這樣好睡了。
魏醒好笑地笑出聲:「得了,小兔崽子,快起來,哥帶你去吃好吃,買衣服,整理你這個西瓜太郎頭,聽話了,別說豆腐腦,猴腦都買給你。」
盛意的腦袋在被子底下膩了一會,慢慢地爬起來,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牆……
呃,今天是星期幾?几几年?好像……他記起來了,昨天晚上,他去奢侈了,看包了,被誣陷了,被凍了,被威脅了……然後他幾十萬人民幣的把自己賤賣了……買家就是身邊這個帶著一臉蠟筆小新爸爸笑容的二傻子。
魏醒買了新大衣、新靴子,他拖著盛意進浴室,看著他刷牙洗臉。這孩子才睡了五六個小時,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他幫他換衣服,在脫去他浴袍的一剎那,什麼都沒穿的盛意突然出現在魏醒面前。
盛意激靈打個冷戰,迷濛的眼睛突然露出警醒的光,下意識他伸出手「啪!」給了魏醒一個耳光。
打完他自己楞了……
魏醒也愣了,他摸摸臉頰,很快無所謂地笑了。是啊,自己無恥地強迫人家,現在還「非禮」人家,挨打也是應該的,得,一切為了唐遠。他笑了下,摸摸臉:「你穿衣服吧,我出去等你……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呃……」盛意一臉黑線,這傢伙,換個台詞成不成,這句很噁心人啊!
新棉衣,羊毛褲,厚厚的棉皮靴,手套圍巾,耳罩,大衣,盛意穿著魏醒不知道在哪裡臨時找來的衣服,內褲還是四角的。
他們簡單地在房間裡吃了「早餐」,現在是北京時間下午兩點半,早餐竟然真的是豆腐腦,盛意一邊吃,一邊想自己那只可憐的狗,不知道在寵物店怎麼樣了?
大雪中,魏醒沒話找話。
「我們去我一個朋友,那人挺好,就是人……娘了點,一會你忍耐一下,他手藝真的是沒得說……」
就那樣,魏醒嘮叨魏醒的話,盛意想盛意的事,魏醒覺得和盛意交流很費勁,就沒見過這麼難交流的人,他幾次想把兩個人的僵局打開,但是盛意的臉始終看著窗戶外。長這麼大,他第一次看到這麼白的世界。
樹是白色的,天是白色的,呼出去的哈氣是白色的,小一點的房子是白色的,交通崗是白色的。人們小心翼翼地走著,不停的有人滑到,摔倒了坐起來,自己哈哈大笑著遮蓋著狼狽;情侶們互相丟擲著雪球,奢侈的嬉笑聲連嚴絲合fèng的車窗都隔不住。
「你們學校我打過電話了,你們班主任說,沒事,叫你感冒好了再去。」魏醒扭過臉又說了一句。
又是班主任……那叫輔導員……
「恩。」盛意曲著腿盤在車座上,他是無意識地盤起自己腿的,甚至他在想事情的時候還玩弄著車座上的毛毛,一根一根往下拽。
「你很安靜,跟別人也這樣嗎?」魏醒不死心地繼續問。
「恩。」盛意想著,一會再發個簡訊給寵物店吧,他可憐的狗要寂寞瘋了。
「要聽音樂嗎?」
「恩。」
「 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
「恩。」
「……」
「……」
「唐遠是個好人。」
「恩。」
「你在聽我說話嗎?」
「恩。」
「你沒聽吧。」
「恩。」
「好吧……你繼續拽那些毛吧。」
「恩。」
「……」
魏醒打開車裡的音樂,迪克牛仔的三萬英尺,這歌,盛意是喜歡的,他伸出手拿起丟在前面的CD盒子看歌詞,魏醒一邊開車一邊不時地看他一眼。
三國美容院,多麼彪悍的名字,這店子裡的經理,名字也是彪悍的。
趙雲很誇張地對魏醒說:「浪費,太浪費了,看這線條(他摸盛意的臉,盛意向後躲避),看這手指,看這頭髮,魏醒,你從那裡騙的小乖乖?嘖嘖……」
沒錯,這家俱樂部的老闆叫趙雲,他名字就和三國那位猛將名字是一樣的,不過人家三國的趙雲說話不翹蘭花指。
盛意對小乖乖這個稱呼很過敏,他抬起頭看下趙雲,很快低下頭。趙雲拉起他的手,他甩了幾下沒甩開,就那樣他被強按在凳子上,趙雲拿起掛在腰間的工具袋裡的剪子,幾下飛剪就把他亂七八糟的頭髮剪下好些。
「你覺得,他的氣質適合什麼樣子的髮型?」趙雲托著盛意的下巴,兩隻手把他的腦袋扭來扭去,盛意委屈地被擺弄著。
魏醒靠在一邊,很認真地看著:「你是專家,我沒意見。」
「這孩子太安靜,應該給他梳個活潑點的頭髮,頭髮顏色要染染,淡金色上挑染海洋藍,如何?」
盛意打個哆嗦,金色?還挑染?他當自己的腦袋是七色板嗎?
「還是黑色的吧,黑色的就好。」
第一次盛意感激魏醒,感謝他偶爾也做一些好事,他抬起頭,他們眼神交錯了一下,又很快分開。
趙雲一邊幫盛意剪頭髮,一邊很自然地幫他放鬆,這些幫人做頭髮的美髮師,天生就是察言觀色的老江湖,他覺著這孩子不自在,應該想辦法叫他開心,誰叫自己天生就是個好人咧。
「你是南方人吧?」
「恩。」
「你看過海嗎」
「恩。」
「真好,我就沒看過,跟我說說海啥樣?」
盛意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考慮到人家拿著銀光閃閃的剪刀對著自己的腦袋,他決定妥協。
「藍色。」
「……藍色,對,要不說蔚藍的大海呢……還有呢?」
「喝起來咸……很……好看!」
「……對,要不都說,要買個面朝大海的海景別墅劈柴掃地也有勁兒呢!」
「不是那樣……」
「啥?」趙雲停下剪刀,側頭問盛意。
盛意看著腳面,聲音淡淡的:「是……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趙雲拍下手:「對,就是這個,買個別墅,看春暖花開,我在女友上看到過……」
盛意想了下,覺得還是應該糾正一下他,他喜歡海子的詩歌:
「那詩是……從明天起, 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 劈柴, 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 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 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 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盛意記憶力一向很好,他背誦這首詩歌的時候,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娓娓動聽。趙雲停下他的剪刀,很認真地聽完,嘆息了下:「多好的歌詞兒,誰寫的?」
「海子。」盛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