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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2:24 作者: 老草吃嫩牛
    慢慢站起來,他順手拿起架子上的雪白浴袍穿在身上,拿起一邊的吹風開始吹頭髮,機器的轟鳴聲炸得他腦仁疼。

    魏醒沖辛華銘擺擺手,他慢慢走到浴室門口聽了下說:「盛意,你的衣服我叫前台去洗了,你休息好了,我帶你去買新的,那邊架子上的浴袍你將就穿著吧!」

    浴室里,吹風的聲音停了,好半天隱約著盛意恩了一聲,魏醒笑了下,回屋裡給前台打電話。

    辛華銘賴著不走,他對自己朋友選擇的人選很好奇,他千等萬等,終於等到「小佳人」慢慢地打開浴室走了出來。

    此刻的盛意帶給他們一個大大意外。一池澡水,吹去一身泥垢,灰兔子變成了小白兔,白,粉嫩嫩的白,一件大大的白色浴衣,映著一身南方男人都少有的奶白色的皮子;也許是熱水升騰得眼球有些紅,黑黝黝的頭髮半干不濕地那麼向後攏著;尖尖的下巴,薄伶伶的紅唇,他的眼睛不大,卻媚眼婆娑的,搭配那張嘴巴、那樣的臉型再合適不過。

    這孩子不是特別美的那種,可是,怎麼看怎麼覺著這孩子天生就該被人摟在懷裡憐惜、愛護。他乾淨得不像這個世界上的人,這孩子,現在這樣子,可純潔了。

    辛華銘扭頭對著自家兄弟豎立起大拇指,沒成想他兄弟也是傻呆呆地看著盛意。

    露露從那張大床下跑下來,羨慕地過來掐盛意的皮膚:「呀,真白,你咋生的呢?」

    盛意向後躲避了一下,他不喜歡女人,但是他這種躲避的行為卻被認為是一種無法反抗的羞澀表現,可憐兮兮、膽小怯懦,多麼招惹人憐憫啊!於是房子裡的兩位男士一起喊:「露露!別摸他。」

    露露撇嘴,坐到一邊,氣哼哼的。辛華銘不想她不高興,過去安慰,粘粘糊糊好一陣。

    「盛意過來,哥哥給你叫了好吃的。」魏醒咳嗽了兩聲,過去拉盛意的手,盛意又躲避了一下,他想起又臭又長的韓劇,裡面的角色為了顯示有辦法、有本事,最愛說的話就是:「啊!哥哥帶你吃好吃的。」就像沒吃過東西一樣。

    凌晨四點半,盛意一個人對著一桌子菜,辛華銘和魏醒幫他不停夾菜。盛意胃口一般不大,但是依舊滿滿地吃了一碗白飯不少菜,他是真餓了。

    「再吃一些,這個菜心很嫩。」魏醒幫他夾菜心。

    盛意最討厭吃白菜這樣的東西,他瘦是天生的,但是,他是典型的肉食動物,什麼紅燒肉、豬蹄子、東坡肉他都喜歡。

    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白菜,心裡卻雜七雜八地想主意。

    「你吃得太少了。」魏醒關心地說。

    盛意沒抬頭,心裡繼續打著小算盤,現在他沒穿衣服,出去也是凍死,一會他借下電話打給江律師。開玩笑,他討厭有虎牙的男人,照片裡的那個人就有,還笑得很幼稚,比這個夾菜的二傻子笑得還幼稚,絕對要不得,他不會哄孩子。

    飯罷,露露被趕回房間,魏醒看著協議書心裡扭了半天,他此刻感覺自己就是那萬惡的人販子,他正把一隻可憐的兔兒推進火坑----唐遠某些時候像只傻兔子,這兩隻兔子在一起,可怎麼活?

    「你……看看吧!」魏醒在他好友的注視下,還是把那份協議推到盛意面前。

    盛意拿過去,很認真地看了起來,那開頭第一句話就逗得他差點沒破功,他忍啊忍啊忍……一直看到最後,然後抬起憋得滿眼球淚的眼睛看著魏醒,這人真有才,咋弄出這麼好笑的東西來呢?

    魏醒再次慚愧,喃喃地低頭嘀咕:「你……考慮,考慮!」

    「魏大哥,我沒有那麼多錢賠人家……」盛意看著他,魏醒眼睛往一邊飄。

    「哦……」

    「我也不想進監獄……」盛意的聲音軟綿綿的可憐。他真的不想進去,他剛出來才八個月,再進去就是二進宮了。

    魏醒越加的慚愧:「哥不會虧你的。」

    「我的同學們怎麼辦?」

    多好的孩子啊,辛華銘開始瞪魏醒:「給人家送回去,我不陪你玩了。」

    魏醒咬咬下嘴唇提醒他兄弟:「老唐再玩下去,也會死。」

    辛華銘不說話了,他慢慢走到盛意面前彎腰,伸手撫摸了一下他自己定義為的可憐鄉下孩子的盛意:「做我乾弟吧,以後有事哥哥給你撐著。」

    盛意低下頭,把個大大的哈欠憋回去,頓時,他睏乏的眼淚嘩啦啦的流淌出來。

    「筆……呢?」他問。

    魏醒猶豫了一下,拿出筆遞給盛意,

    盛意扭頭看下那邊臥室的舒服大床鋪,在別人的眼睛裡,那卻是一種內心強烈掙扎後的表現。魏醒此刻已經無地自容,幫助朋友的快感全無。

    盛意簽了字,站起來,走回臥室,緩緩關起門。他要先睡一覺,睡起來他再跑,再想其他辦法。

    迷迷糊糊地他剛進入夢鄉,有人揭開他的被子。

    盛意的寒毛騰地炸了起來,他想坐起來,腳頭卻有人溫聲安慰:「別動。」

    是魏醒?盛意感覺腳下涼涼的……滿舒服。

    魏醒拿著一支剛買的凍瘡膏給盛意上藥,盛意抓著被子有些不習慣別人捏自己的腳。

    「南方人一般不習慣北方的冬天,這凍瘡不治就成了習慣性的了,來年到時間就起。」魏醒一邊說,一邊把紗布幫他裹好,收拾完他的腳還幫他蓋被子。

    「睡吧,睡起來……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屋子裡再次恢復了安靜,盛意卻有些睡不著了,他站起來把窗戶推開,一股子冷風鑽進來,他迅速關起窗,打個激靈,身後……門又緩緩地被推開了,魏醒站在那裡,黑夜中,眼睛閃著莫名的光。

    「這裡是十四樓,掉下去,渾身都不會有一塊完整的骨頭。」

    盛意畏懼地退了幾步,迅速回到被子裡,他怕冷。

    魏醒咳嗽了一下,走了出去,沒一會子,他端了個托盤進來:「喝點酒,對睡眠好。」

    盛意頓時覺得魏醒很上道,他正需要來一杯,不過他喜歡喝小燒,麯酒也可以,洋酒……勉強了。

    魏醒遞給盛意一杯酒,盛意聞了一下,這酒嗆鼻子得很,他縮了一下,魏醒覺得很可愛,揉了幾下他的頭髮,緩緩地坐到盛意身邊:「如果睡不著,哥給你講個故事吧。」

    睡得著,真的,你走了,我就睡著了……

    這是盛意的心裡話,但是這會子他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還簽署了不平等條約,他都不知道今晚上他是怎麼想的。他不甘心不情願地靠著枕頭,開始聽魏醒大哥哥講那過去的故事。得,就當聽催眠曲了。

    第10章 魏大哥的故事

    魏醒的故事很老套,有些狗血,總之是個像極了故事的故事,他先從他的父輩說起。

    他的父輩,就和別人的父輩相同,他們總是喜歡拿他們後天的實踐經驗教育孩子,凡是不來自實踐經驗的屬於孩子的東西,總是被他們批判著,堅決徹底地反對著。

    他有一個挺好的家庭,他老子是個能人,他爺爺也是個能人,爺爺的爺爺也是。

    魏家三代,並沒有出過什麼偏差,提起魏家,許多人都要出大拇指,牛!真的很牛!

    魏家人在烽樺市很出名,甚至在烽樺市之外也是名人,老爺子的照片上過一些雜誌,早先,還幾次拿到過吃國宴的請柬;他去過大會堂舉過手、鼓過掌,還為偉大地祖國掉過激動的淚水;曾幾次跟偉人們因為某種貢獻握過手,照過幾千人跟偉人擁擠在一起的合影,腦袋要拿顯微鏡才能找得出來。

    魏醒的哥哥們是在父母的關愛中長大的,獨獨他不是,他沒趕上家裡最溫馨的好時候。他剛剛記事就被獨自留在家裡,老爹在俄羅斯做生意,大哥去當兵,二哥在國外念書,魏媽去做陪讀,家裡就剩下魏醒跟保姆,偶爾鄉下修養的爺爺回來看他,一般是給了零花錢就走,少年時代的魏醒,覺得自己就是個多餘的意外。

    魏二在國外呆了六年,魏媽媽陪了六年,當然,每年春節一家人都會相聚在一起,其他的時間,魏醒就獨自呆著,過著不愁吃穿的「好」日子。

    十歲到十六歲一個孩子最最重要的時期,魏醒的就這麼悄悄地錯過了,當家人回過頭明白過來的時刻,魏醒已經長大,不再需要他們了……那年,魏醒十六歲。

    魏媽媽和魏二回到家,回家的第三天, 魏二不小心撞破了魏醒屬於青春懵懂的一種行為----衛生間裡他在用手幫助自己做什麼,魏二看到後當時還笑弟弟:「呦呵,我家三兒都會開飛機了。」

    盛意很驚訝,魏醒為什麼要把這麼私密的事情告訴自己,也許魏醒自己都不清楚這是為什麼要對這個小兔子說這些。

    魏二很快笑不出來了,他在國外呆了六年,他當然明白魏醒手裡拿著的用來刺激腦神經引發某種情緒的那本畫報上,那副身材棒極了的男模特代表什麼,他的弟弟……喜歡男人。

    魏家的天被小小地顛覆了一下,陷入混亂,每個人都驚慌失措。

    被撞破秘密的魏醒羞愧之下,跑出家門,他覺得很慚愧,真的沒辦法見人。他想過死,但是沒勇氣,他在都市裡流浪,流浪了很久,一直一直到遇到了來自鄉下在城市夜市里賣餛飩包子,笑起來有一顆小虎牙的少年唐遠。

    沒錯當年的魏醒就是被唐遠撿回家的,在他之前唐遠還撿回一個離家出走的辛華銘,當年的唐遠很善良很質樸,他總是喜歡拿著一本《讀者》教訓人。

    「沒什麼想不開的,怎麼樣的人都要活著,你看,人家殘疾人都活得好好的。」

    「喜歡男人也不比誰低一等,要挺起胸脯做人,你看人家愛斯基摩人住冰屋子裡都不喊苦不叫累,你們要學習。」

    「如果他們嘲笑你,那就一巴掌扇回去,扇得孫子不敢再嘲笑你。」

    「世界還有許多愛……」等等之類。

    他收留他們,照顧他們,魏醒也把辛華銘和唐遠當成自己真正的家人,當大他半歲的唐遠是親大哥,他慢慢地忘記自己的家人、家庭,三個懵懂的少年就那樣依偎在一起取暖。

    有時候,悲慘的世界和多變的命運會集合在一起擠壓你,它們暴風驟雨一般地一起翻炒著你,它會不停的踢你、踩你、擠壓你、蹂躪你,一直到死,那種迫人的氣魄才會停止。

    原本以為找到家人的三個少年每天做包子、蒸包子、賣包子,他們活得很快活,他們就是對方命定的家人,他們甚至傻不拉幾地買過二鍋頭,並且切了指頭歃血為盟。以後,就他們三個在一起,外人誰也別想進來,不要媳婦,不要男人,不要女人,這樣就挺好。

    那個年月,少年總是熱血的,懵懂總是伴隨著禍事的。一起住了半年後的某日,辛華銘和魏醒在夜市打了不該打的人,他們躲避了一晚上之後悄悄溜回家,原本以為沒事的兩人,在巷子口看到那條街的老大正帶著一群人從屋子裡慢慢地走出來……就那樣,他們無意的舉動毀了唐遠……間接著辛華銘和魏醒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點熱愛也毀了,有一段時間他們覺著他們剩下的就只有對唐遠一生的愧疚----唐遠被強暴了,還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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