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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21:05 作者: 曉橋琉水
宇文熙寫下最後一個字,扔下筆,活動了一個酸痛的肩膀,走到那太監面前,看了一圈上面的名字,突然眉頭一皺:「江喜,這淑妃的牌子呢?為何不在上面?朕沒記錯的話,撤下去也快有十天了吧。」
如果妃嬪月事到來,尚宮局登記後同樣會撤下這名宮妃的牌子,這是正常的生理狀況。宇文熙一開始也沒在意,只是今天好不容易把政務處理得告一段落,便想著去長樂宮找淑妃說說話,這才讓他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江喜上前躬身說道:「回皇上的話,淑妃娘娘的牌子,撤下去有十二天了。」
「恩?」宇文熙皺眉。
沒有隱瞞,江喜一五一十地將前些天胡芳華和淑妃的那點小事說了出來,自然還包括有柳貴妃的處置和河洛公主後面所做的事情。
聽完後,宇文熙沒提淑妃禁足的事,反而說道:「寶兒這丫頭……」思索了一下,他也猜出了寶兒的用意,嘴角帶笑,微微點頭,「倒是沒墮了她的身份。」
江喜微微低頭,這話不是他能接口的。
宇文熙揮手讓小太監下去,然後轉過身對江喜說道:「你去延慶宮,跟貴妃說,多大點事兒,淑妃禁足半個月,也差不多了,從明兒起這禁足就撤了吧。」
「奴婢遵命!」
「至於宮務……淑妃一向做得不錯,還是讓她接著負責好了。」宇文熙不由得眯起雙眼,顯然想起了一些不好事情,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涼王最近得了風寒,正是要貴妃悉心照顧的時候,跟貴妃說一聲,尚宮局也一併交給淑妃打理好了,省得她費心。」
江喜深深低下頭,「遵旨。」頓了一下,試探地問,「那今晚您是要去……」
「擺駕長樂宮。」
「是。」----
☆、110、兩難
夜色深沉,群星閃爍,璀璨的銀練橫跨半個夜空,人間煙火繁華,相互輝應。
金碧輝煌的延慶宮主殿,柳貴妃端坐在榻上,默默地聽完江喜帶來的帝王旨意,然後微點頭表示她已知曉,一揮手,便讓江喜下去了。
江喜一躬身,不敢多話,就這麼退了開去。
柳貴妃的臉上不見怒不見懼,仍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仿佛一座雕像似的。
微雨對其他宮人使了個眼色,待殿中只剩下兩人時,她才小心地問道:「娘娘,沒想到皇上會插手,您別太難過,事情還沒到那一步呢……」
「本宮有什麼好難過的!」柳貴妃冷不防說道,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也罷,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宮權,讓出去又何妨!明兒替我宣太醫過來,就說我小有微恙,暫時無法掌管後宮,一切事宜,就全託過淑妃。」
微雨頓時一驚,柳貴妃並沒有瞞她關於柳家要做的事,於是顧不得太多,直言道:「假若將軍……到了那一天,萬一後宮出了一丁點紕漏,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啊,娘娘三思。」
柳貴妃冷笑一聲:「能有多不堪?最多不過一死,我還怕了不成?父親……但凡他有些許心疼我這個女兒,又怎會走上這一條路?」
歸根究底,不過是權勢和財富太過迷人,以至於連親生女兒亦能轉眼拋卻身後。
微雨眼中閃過不安,低聲道:「娘娘,您是打算不理了?」
柳貴妃臉上閃過掙扎的痛苦,隨即就道:「皇上已經收回了我的宮權,只讓我專心照顧涼王。我一個深宮婦人,哪來的本事替他們男人鋪通道路、成就大事?若父親真這麼想,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微雨聽了,更是急了:「可是,可是,將軍是娘娘您的親生父親啊,就是看在父女情分上……」
柳貴妃揮手打斷了微雨的話,自嘲道:「這話你不該對我說,該對我那好父親說去。父女情分,父女情分……」
想起小時候她那威嚴的父親亦會慈愛地將她抱到膝上一筆一畫地教她讀書認字,也會親手扶著她翻上馬背,自已則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小時候家境不算好,每年她的生辰,父親還會親自下廚給她煮麵……
點點滴滴,浮上心頭。
本以為早就遺忘的往昔,此刻卻是一一浮現在腦海。
柳貴妃微微垂下眼斂,幽幽一嘆,這一切,究竟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淑妃被禁足一事,從皇帝歇在長樂宮起,所有妃嬪都知道這事就算揭過了。
果然,第二天,沈茉雲就準時準點地出現在延慶宮,神采奕奕,面含微笑,跟禁足前並無兩樣。除了胡芳華和秦婕妤的神色有點不對外,其他人都是在宮中沉浮多年的,面上仍是一派笑意盈盈地向沈茉雲問禮,完全看不出那一塊風波中有她們摻和的跡象。
出乎意外的,卻是柳貴妃說的話,「前幾天涼王得了風寒,病情頗重,太醫說要悉心照顧,所以這宮務,就先暫時交給淑妃打理吧。」
江昭容、阮修容等人幾近驚愕地看向柳貴妃,她們怎麼也沒想到柳貴妃會說出這些話,想深一層,難道這是皇帝的意思?
就因為柳貴妃罰了淑妃禁足,皇帝不高興,所以就要收回貴妃手中的權利?
一時間,或嫉妒或羨慕或陰晦的目光都落在了沈茉雲身上。
乍然一聽,沈茉雲也是愣住了,回過神後忙道:「貴妃娘娘,皇上說了,只是將尚宮局交於妾打理,並不是指後宮六尚都……」
柳貴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江喜昨天晚上來延慶宮時,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本宮並非耳聾之人,自然知道皇上的意思。」
沈茉雲皺了皺眉,隨後一笑:「恕妾愚鈍,無法領會貴妃娘娘話中之意。」
柳貴妃冷「哼」了一聲,不客氣地說:「淑妃你要是愚鈍,這宮中上下就怕是再也找不到一個聰明的人了。」
沈茉雲微微挑高一眉,眼中閃過一抹詫異。自從前皇后蕭氏出居昭明宮,柳貴妃抱養了七皇子並在領了那道「貴妃在宮中一切禮秩等同皇后」的旨意後,柳貴妃的行事和風格愈向莊重沉靜靠近。她有多少年沒見過柳貴妃這般姿態飛揚的高傲了?
不止是沈茉雲,就是其他宮嬪,看到這一幕,都不由得感到些許驚異。
不待沈茉雲說話,柳貴妃又道:「涼王病了,本宮要一心一意地照顧他,就這麼簡單。所以,這宮務,就交給你了。一會兒我就去建章宮,親自面聖陳詞。」
對此,沈茉雲只是垂下睫毛,遮住眸中一光而過的情緒,恭敬道:「是,妾身遵命。」
就這樣,帶著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金餡餅」,頂著各方傳來的嫉恨眼神,沈茉雲晃晃悠悠地回了長樂宮。在自已的地盤上,便用不著演戲了,她很直接就問了剪容:「貴妃娘娘以照顧涼王為藉口,將宮務全部推給了我,你有何看法?」
剪容一怔:「貴妃娘娘讓出了宮權
只有皇后寶印在手,才算是真正掌管了後宮。
沈茉雲搖頭:「這個倒沒聽貴妃提起。」略一琢磨,「難道她是想借著我管理宮務之際,坑我一把?不,應該不會,貴妃沒這麼無聊!」
話剛出口,不用剪容說話,沈茉雲就自已推翻了之前的想法。通過胡芳華一事,柳貴妃十分明白了,普通的栽贓陷害很難動得了她分毫,可要是真狠得下心來一次狠絕的大手筆,宮闈禁菀,能動用的法子不外乎就那麼幾樣,想來想去,沈茉雲實在想不出柳貴妃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剪容同樣感到疑惑:「依貴妃娘娘的手段,不至於如此不入流。」
沈茉雲將所有可能發生的情節都在腦中演繹了一次,手指輕敲桌子,若有所思地說道:「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有時候,不怕敵方動,就怕敵方不動,未知的恐懼才是最揪人心神的。
剪容點了點頭,道:「娘娘也不用太過擔心,六尚的宮務一向都是帳面清明,只要按著規矩來,鮮少會出大事。只尚宮局和尚食局,這兩尚得多加注意才成。」
沈茉雲「恩」了一聲:「方才你提及的皇后寶印,不知貴妃隨後可會派人送來?」
剪容笑道:「娘娘放心,就是貴妃不提,皇上也會開口的。」
雖說君心難測,可是照這位皇帝一貫的作風,如果柳貴妃真的要去面聖陳詞交出宮權,宇文熙絕對沒有那個閒功夫去跟柳貴妃磨嘰――你不願意管,那我就去找別人,諾大的後宮,還怕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來接手嗎?如此一來,皇后寶印被送來長樂宮,就是遲早的事。
沈茉雲想了想,微微頷首:「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