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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少年登時笑了,笑起來露出虎牙,十分孩子氣,頰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討人喜歡得緊。
「那幾個孩子,都是明氏遺孤。當年滅門之禍,禍及他們的父母,從此流落各處,最近才被尋回。微臣將他們帶到府中,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若是娘娘願意,今後,還請娘娘對他們多多照拂。」
白雨漸斂著眸子,溫聲託付。
畢竟將來雁南明氏的家主,要從那幾個人之中產生了。
這番話……讓蓁蓁有一些不自在的感覺,不過是去邊境一趟,怎麼弄得與臨終託孤似的。
她道:
「丞相若不怕本宮將明家攪得天翻地覆,便放心交給本宮吧。」
總算是心平氣和地交流了,他鬆了口氣。這一刻他們才算真正有了一些君臣的樣子。
白雨漸低低笑了一聲。
「那便勞煩娘娘了。」
他長長作了個揖。
這時天上飄落春雨。
薄薄如絲般的雨霧籠在他烏髮上,如墨濃黑,又像是綢緞一般光滑。
她才看見他的發間用一根竹節簪子挽起,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好一會兒才想起是她送給他的生辰禮,這麼多年他竟然沒扔,也是稀奇。
白雨漸卻是垂眸看她,那天山雪狐確然做成了一件狐裘,籠在她削瘦的肩頭,白色的狐狸毛在臉頰旁圍了一圈,嬌嫩可人。
「這件狐裘,很適合娘娘。」
他喉結一滾,克制地輕聲說道,修長的指骨在袖袍之中蜷縮起來,沒有等她說什麼,他忽地轉身,衣袍翩然而起,沖那匹高大駿馬邁步,「就此別過。」
「白雨漸。」
她忽然開口。
「兩條性命。」
她提醒著他,他還欠她那兩條命,不能不還。
他靜靜地在那站了一會兒,春雨涼涼地撲到面上,喉頭如同被什麼堵住,他閉了閉眼。
男子的身影看上去孤高寂寥。
他袖袍翻飛,忽然翻身上馬,勒住韁繩往少女所站的方向驅馬靠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男子一雙桃花眼中波光粼粼,如水溫柔,聲線卻是清冷如冰。
「微臣為娘娘留著這條命。」
「等娘娘親自來取。」
……
「方才皇后與丞相說些什麼呢?」
姚玉書踱步過來,含笑問道。
蓁蓁若有所思,「白雨漸托我照顧明家子侄,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想與你修繕關係罷。」姚玉書不以為然,「畢竟他親手宰了儷韋,那人說到底與你有一層關係。雖然朕心亦覺痛哉——」
「咳。」蓁蓁提醒。
姚玉書把面上的得意收了一下,沉痛道,「可此人行事如此沒有顧忌,實在讓朕心頭難安!好在,他與姜遠道到底不同,尚且顧全這明家數百條性命,應當不會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你便放心好了,姜遠道此人不足為患。即便丞相身在朝堂,他尚且勝算不大,如今丞相坐鎮即墨城,姜遠道怕是要焦頭爛額。」
「皇上英明。」
蓁蓁倒是佩服姚玉書這一點,他一向坦然承認旁人的優點,和自己的不足,哪怕白雨漸屢次僭越,他也容忍下來,這樣的君主,在蓁蓁看來他是再適合不過的。
換作玉傾太子來坐這個皇位,遇上白雨漸這樣性子的臣子,局面或許不會好到哪裡去。
姚玉書又道,「朕這次,還要與你商議一事。」
他眸色沉了下來,「方才太醫院院正送來密信。母后的死有蹊蹺。母后是中毒而亡,並非單純的天命。」
蓁蓁一驚,姚玉書狠狠抹了把臉,「朕這段日子,總是夢到母后去時的情形。如果母后真是為人所害,朕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他說著顫抖起來。
蓁蓁伸手抱住了他。
他們緊緊相擁,用身體溫暖著彼此,她亦能體會他的自責與不安,「若母后當真被害,此事發生在後宮之中,也有臣妾失察之過,並非是皇上一人的過錯。臣妾願接受懲處。但在此之前,請皇上給臣妾一點時間,臣妾一定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重新走進寶儀宮,距離虞氏去世不到七日。
看了一眼床榻,恍惚間那個眉眼與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還在那裡溫柔地注視著自己。
偶爾,女人會嗓音虛浮地說起與姚玉書的過往。
心臟忽然極細微的一陣刺痛。
以為人死燈滅,不會留下什麼漣漪。
可真等到斯人去後,方才明白,到底是留下了無可磨滅的痕跡。
蓁蓁與全太醫一同,將虞氏吃穿用度的用具一一排查著,直到日薄西山,他們最終在沒來得及更換的香料之中,發現了端倪。
在這其中,有一味與平日所用藥材極為相衝的香料。
這種香料滲透進皮膚,與那日日飲用的藥材融合,產生了劇毒。
經年累月下來,很容易摧毀病人本就虛弱至極的心脈。
是誰,如此惡毒的居心。
殿內人人大氣不敢出,蓁蓁環視一周,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可她卻獨獨沒有看到,印象之中的那個身影。
她捏著那個貔貅形狀的香爐,感到一陣暈眩。
還有心頭湧上的慟意與悔恨。
為何,沒有早一點殺了那人,而是留著想要一點點地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