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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見他沉默,白琴氏說,「老身有一法子。她的生死,且看天意,如何。」

    「天意?」

    「若是今夜,她活了下來,老身不會再為難她,定尋個好人家,給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於是那碗魚湯,被人端了上來。

    白琴氏道,「湯里並沒有下毒,你放心。不過確實加了點東西,會與她身上帶的香料相衝,成為無可解的劇毒。若她選擇,往湯里加入香料,那便是她命數該絕。若她沒有往裡加任何東西,自然平安無事。過了今夜,老奴對著長公主的牌位發誓,絕對不會為難於她。」

    她輕咳一聲,「來人,給蓁蓁小姐送去。」

    說罷,白琴氏轉身離去。留下白衣男子對著明氏先祖的牌位,佇立良久。他終於還是喚來了瞿越。

    他道,「我不放心,那湯也許會有問題。」

    「家主是想……」

    「弄灑那碗湯。做得隱蔽一點,不要讓人發覺了。」他的眸光,落在那趴在腳邊,喵喵直叫的貓兒上。

    他緩緩地說,「把這隻貓,放進祠堂。」

    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好運呢?

    她以為的寒冬臘月手指僵冷,不過是瞿越用石子兒打在手腕,讓她弄灑了那碗魚湯。

    果然,魚湯之中放了□□。

    白琴氏騙了他。

    那夜之後,他總是滿身是汗地驚醒,夢見她七竅流血倒在自己面前。

    她不能再留下來了。

    他的指節一點一點地攥緊,在黑暗中靜靜地思考,她必須離開,去哪裡都好,總之一定比他的身邊安全。

    他知道蓁蓁很依賴她,性子也倔強偏執,這一點很像他。

    告知真相嗎?

    他該如何對她說出這一切,告訴她,她的生身父親,是個惡貫滿盈之人,手上都是他親人的鮮血?她一定沒有辦法接受這一切。

    他看著他母親和父親的牌位,一聲一聲地問,我該怎麼辦?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

    ……

    白琴氏看著男子冷漠的背影,知道他不會改變決定了。她放開拐杖,跪伏在地,重重磕了一個頭。

    隨即由白二娘與白蘭珠攙扶著,離開了書房。

    瞿越感慨,「如果當初,蓁蓁小姐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吧……」

    白雨漸低聲道,「我不敢賭。」

    「負罪活著,有多麼痛苦。我嘗過,那種味道太苦了,太苦了。」

    因為淋過雨,所以想要給她撐傘。

    「我是嫡子,所有人都為了保護我的性命死去,可是沒有人來問過,我到底願不願意活著。如果十六年前我就已經死了,該有多好。」

    「家主,您千萬別這樣說。」

    「我不想讓她也這麼苦。可還是被我搞砸了,」他聲音微啞,低低地笑起來。

    「若當初……若當初我知曉自己會這般無可救藥地愛上她。」

    「我絕不會出手。」

    他到底還是悔了。

    他這樣剛愎自用的人,這樣強橫□□的人。他以為他的所有安排,做的所有事都是正確的。

    他以為那樣就可以救她,讓她徹底地恨他,然後忘了他,擁有新的人生。

    但是他沒有想到,她是如此像他,執念如此地深。

    他一定會到燕京去,所以她也在燕京等著他,為他編織了一張無處可逃的網。

    或許,在他決定打翻那魚湯時,就已經是愛。

    只是那份愛被厚重的灰塵掩蓋著,被枷鎖束縛著,等到他終於看清自己的心的那一天。

    就已經來不及了。

    「您年少失去雙親……這些事情,沒有人教您,沒有人教您,該如何去愛一個人……」

    瞿越看著他實在憐憫,從來沒有過私心的人,一旦有了執念,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但是瞿越看著他們十年相處,總覺得家主早就將一生的偏愛,都給過她了。

    他是懷著死志到燕京來的,他考慮了所有人的未來,卻從來沒有謀划過自己的將來。

    當初,他要讓白家人留在南星洲,可白琴氏硬要同他一起,與他共同進退。

    到底是母親的舊人,他便應了。

    唯有白蓁蓁,被他捨去。

    「她同我說起那些過去。」

    白雨漸啞聲道,「僅僅是一聲兄長,我才知道,原來人的心,可以這樣疼,」

    「這樣疼。」他呢喃著。

    他將手放在心口,說著疼痛,面上卻很平靜,看不出一點痛苦。可很快他便踉蹌著,倒在了椅子上。

    烏髮汗濕在頸側,根根青筋凸起,他咳喘著笑。

    「您病發了!」

    「家主!」

    瞿越大步衝到之前放藥的地方,翻箱倒櫃,「您的藥呢?我記得明明在這裡的!」

    然而白雨漸的手卻緩緩抬起,他的手裡赫然握著一個瓷瓶,他盯著那個瓶子,艱難地喘著氣,眼眶泛著猩紅之色。

    「您快吃藥……這哮喘千萬耽誤不得,若是不吃藥,半個時辰就會沒命!」

    「家主!」瞿越面露驚駭,聲音都變了調。

    咔擦一聲,他竟然生生將那瓷瓶握碎,那藥丸也被碾碎成了齏粉。

    瞿越肝膽欲裂,撲過去拾那地上的藥粉,吼道,「您這是做什麼!」

    男子仰面,修長冷白的脖頸上青筋暴起,說話都是艱難吞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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